洛阳城头的风裹着沙尘，刮得人睁不开眼。李从璟身披亮银甲，手按腰间佩剑，站在城楼最高处眺望远方。城外的地平线上，黑压压的大军如潮水般涌来，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清君侧” 三个大字格外醒目。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喉咙发疼，昨夜父亲李存勖的嘱托还在耳边回响：“从璟，洛阳就交给你了，务必守住这兴教门！”
蕃汉马步总管的印信沉甸甸地压在腰间，李从璟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年轻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眼神却已被战火磨砺得锐利如刀。城楼下，禁军士兵们缩着脖子搓着手，甲胄上的寒霜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没人话，只有风穿过箭楼的呜咽声。
“总管，您看！” 身旁的亲兵忽然指着城外，声音里带着惊慌。李从璟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叛军阵中飘扬着一面 “李” 字大旗，旗下的将领正勒马而立，那身形竟有些眼熟。再往旁边看，更多的旗号映入眼帘，有 “王”“赵”“张”…… 一个个熟悉的姓氏，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
那不是去年随他在柏乡练兵的王都头吗？还有那个扛着 “赵” 字旗的，分明是当年在郓州一起爬城墙的赵三郎！李从璟的心猛地一沉，这些人都是他带过的旧部，曾跟着他出生入死，如今却成了叛军的一员。他想起当年分给他俩干粮时的情景，想起他们笑着 “总管去哪，我们就去哪”，眼眶忽然有些发热。
“他们…… 怎么会……” 李从璟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痛苦。他知道父亲近来的所作所为不得人心，却没想到连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兵都反了。城外的叛军阵列整齐，步伐坚定，丝毫没有犹豫，仿佛他们不是在攻打都城，而是在进行一场正义的远征。
就在这时，一个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跑上城楼，脸色煞白：“总管…… 不好了！禁军…… 禁军有不少人偷偷打开了城门，放叛军进来了！”
李从璟浑身一震，猛地转过身，盯着传令兵的眼睛：“你什么？再一遍！”
“是真的，总管！” 传令兵的声音带着哭腔，“属下刚从西城楼过来，亲眼看见有禁军士兵放下刘桥，还和城外的叛军了几句话，好像…… 好像早就串通好了！”
李从璟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城砖上。他摘下头盔，露出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任凭寒风刮过脸颊。城楼下传来隐约的喊杀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知道，一切都完了，这洛阳城，守不住了。
“人心已去，守得住城墙守不住人心啊。” 李从璟长叹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无奈与悲凉。他想起父亲沉迷戏曲、宠信伶人，想起郭崇韬被冤杀，想起河北士卒啃树皮的惨状，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人心的向背。
身旁的亲兵还在劝他：“总管，我们还能战！只要死守兴教门，陛下一定会派援军来的！”
李从璟摇了摇头，苦笑道：“战？和谁战？和那些曾经跟着我们、如今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弟兄们战吗？” 他将头盔扔在地上，发出 “哐当” 一声巨响，“不必了，打开所有城门吧。”
“总管！” 亲兵惊呼。
“打开城门！” 李从璟的声音斩钉截铁，“告诉城外的弟兄们，我李从璟不战了。但我有一个要求，进城后，不得伤害百姓。”
亲兵愣住了，看着李从璟决绝的眼神，最终还是点零头，转身去传令。
城门缓缓打开，发出 “嘎吱嘎吱” 的声响，像在为这个王朝唱着最后的挽歌。李从璟站在城楼上，望着城外涌入的叛军，望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忽然觉得心里一阵轻松。或许，这对洛阳百姓来，反而是件好事。
风还在刮，城楼下的喊杀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叛军整齐的脚步声。李从璟知道，一个时代结束了，而他，只能站在这里，见证这一切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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