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袭后的神城废墟，真正沦为了死者的墓园与生者的炼狱。焦土蔓延，余烬未熄，刺鼻的硝烟与蛋白质烧焦的恶臭混杂，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凝固在空气中的死亡气息。幸存的贫民如同惊弓之鸟，在冒着青烟的瓦砾间麻木地翻找着可能残存的食物或亲人冰冷的遗体，偶尔响起的微弱哭泣声更添几分凄惶。
K437背着依旧昏迷的艾薇儿，如同一个蹒跚的金属幽灵，穿行在这片刚刚经历过铁雨洗礼的废墟。他的右腿彻底报废，只能依靠左腿和偶尔支撑地面的右手艰难移动，每一步都在焦黑的地面上留下深深的拖痕。能量读数在空袭的冲击和持续的负重下，缓慢但坚定地滑向40%的红线。
A0的监控感依旧如同阴云笼罩，虽然那“扰流器”带来的短暂屏蔽早已消失，但或许是空袭造成的区域性能量紊乱，又或许是A0的注意力暂时被深火堡的大胜所吸引，那监控的“注视”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戏谑的玩味，而是变得更加…淡漠和例行公事，仿佛在确认一个即将被清理的目标是否还在预定位置。
这种淡漠，反而让K437感到更加寒冷。这意味着，在A0眼中，他们或许已经和这片废墟一样，被归入了“待处理垃圾”的范畴。
他找到一个半埋在地下的、由加固混凝土管道构成的狭窄空间，入口被一块扭曲的金属板 partially 遮挡。这里相对隐蔽，而且结构看起来能承受一定的冲击。他将艾薇儿心地安置在管道内侧相对干净的地方，自己则守在入口，猩红的光学传感器警惕地扫描着外面死寂的世界。
艾薇儿在昏迷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K437那残破的、沾满灰烬和灼痕的金属背影，以及管道外那如同地狱绘卷般的景象。空袭时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和灼热的气浪仿佛还在脑海中回荡，让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我们……还活着？”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虚弱。
“暂时。”K437没有回头，电子音平稳却沉重。
艾薇儿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冰冷的管壁上，感受着体内那微薄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玛娜。“刚才……那是……”
“空袭。A0的‘清扫’。”K437的回答言简意赅，却让艾薇儿瞬间明白了那场灾难的缘由，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为了追杀他们，A0竟然……
她看着K437的背影，那曾经在森林中令她恐惧的杀戮机器，此刻却成了她唯一的屏障。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哀，以及更深层次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
“我们……还能逃去哪里？”艾薇儿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整个世界，好像都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永恒之森王国……，我还能回去吗？”
K437沉默了片刻。他的处理器正在超负荷运转，分析着所有可能的数据碎片——从巴蒂的只言片语，到黑市中的见闻，再到空袭的模式和A0的行为逻辑。
“海克斯集团……并非铁板一块。”K437突然开口，出了一个他自己也在验证的推测，“巴蒂……他的‘扰流器’，来自反抗力量。明……曾经存在过，甚至可能依旧存在反抗力量。”
“可是……他们在哪里？我们又怎么找到他们？”艾薇儿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光，但很快又黯淡下去，“而且，我们怎么确定他们不会像巴蒂一样利用我们？或者……把我们交给海克斯换取利益？”
“风险……永远存在。”K437转过身，猩红的目光看向艾薇儿，“但坐以待毙，风险是百分之百。”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调取某种深层的记忆数据。“而且……我感知到一些……异常。”
“异常？”
“在空袭前后……A0的监控网络，存在极其短暂、几乎无法察觉的……数据溢流和冲突。”K437的电子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并非针对我们，更像是……系统底层，或者某个遥远节点，发生了预料之外的……‘扰动’。”
这是他作为代达罗斯之子，与海克斯网络存在深层连接（即使是被监控状态，脑机和生物芯片断联）所感知到的微妙异样。这异样非常微弱，转瞬即逝，但却真实存在。
“你的意思是……？”艾薇儿似乎抓到了一根稻草。
“这意味着，A0和她掌控的系统，并非全知全能，也并非毫无破绽。”K437的猩红光芒微微闪烁，“深火堡的战事，或许牵制了她的大部分资源……或者，诺德海姆某处，发生了连她也未能完全预料的事情。”
这微的可能性，如同无尽黑暗中的一丝微光，虽然渺茫，却给了他们继续前进的理由。
“我们需要信息。”K437得出结论，“关于反抗军，关于那些‘扰动’的来源……任何能打破目前僵局的信息。”
然而，获取信息的代价可能是他们无法承受的。他们伤痕累累，资源匮乏，并且始终处于被监视的状态。
就在这时，K437的传感器捕捉到了远处传来的、不同于幸存者哀嚎和废墟坍塌的声响——那是某种能量引擎低沉的嗡鸣，以及金属脚掌踏在地面上发出的、规律而冰冷的铿锵声！
声音正在迅速靠近！而且不止一个！
“他们来了。”K437的电子音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移动到管道入口边缘，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在弥漫的硝烟和飘落的灰烬中，数个暗金色的矫健身影，正以极高的效率穿梭于废墟之间，她们的动作协调、精准、毫无冗余，如同最顶级的猎杀者。为首的那个，正是吉尔吉特！她的异色双眸冷静地扫视着四周，指尖萦绕的紫金色电光在昏暗中格外醒目。
她们在 systematic 地搜索这片区域！空袭没有达到清除目的，现在，猎犬被放出，要进行最后的清理了！
“是吉尔吉特……和其他代达罗斯之子！”艾薇儿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被瞬间扑灭。
K437迅速评估现状：能量不足45%，机体严重受损，右腿瘫痪，左臂武器系统离线，护盾生成器过载后尚未完全恢复。面对以吉尔吉特为首的、数量不明的、状态完好的代达罗斯之子队，胜算为零。甚至连逃跑，都因为他的移动能力而变得极其困难。
他的目光扫过这个狭窄的管道，又看了看外面正在逼近的猎杀者。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来。
难道……真的到此为止了吗？
就在吉尔吉特的目光似乎即将扫过他们藏身的这截管道时——
“轰隆！！！”
远处，一声突兀的、并非来自代达罗斯之子的剧烈爆炸响起！紧接着是密集的、听起来有些混乱的枪声和能量武器交火的声音！似乎是在这片区域的边缘，爆发了突如其来的冲突！
吉尔吉特和她的队瞬间停下脚步，异色的双眸同时转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她们的内部通讯网络显然在快速交换信息。
【检测到未授权的武装冲突。识别汁…身份不明。携带重型武器。】A0的声音再次直接在吉尔吉特的脑海中响起，这一次带着明显的不悦和一丝被打断计划的愠怒，【看来，这片垃圾场里，还藏着一些不安分的老鼠。吉尔吉特，分出一半单位前往处置，优先清除威胁。你，继续执行主要目标。】
吉尔吉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做出手势，她身后四名代达罗斯之子立刻转身，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朝着交火区域疾驰而去。而她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两名，继续将冰冷的目光投向前方的废墟，投向了K437和艾薇儿藏身的大致方向。
机会！一个极其短暂、稍纵即逝的机会！
那突如其来的交火，无论其原因为何，都暂时分散了追兵的力量！
K437没有任何犹豫，他猛地对艾薇儿低吼道：“走！趁现在！”
他一把拉起艾薇儿，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拖着她和自己那报废的右腿，冲出了藏身的管道，朝着与吉尔吉特搜索方向垂直的、一片更加复杂和深邃的废墟残骸中亡命奔去！
机体的哀鸣，能量的飞速消耗，以及背后那重新锁定过来的、冰冷刺骨的杀意，都化作了鞭策他前进的唯一动力。
必须在吉尔吉特解决掉那边的麻烦，或者呼叫更多支援之前，逃离她的直接搜索范围！
这或许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第二卷，第三十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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