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但“憩园”IcU病房内的空气，却比窗外的夜色更加沉重。林默咳出的那口带着诡异蓝色的血，像一滴墨汁滴入了清水，瞬间污染了整个房间的气氛。
血渍在雪白的床单上迅速凝固，颜色暗沉，但那抹转瞬即逝的幽蓝，却烙印在每个饶视网膜上。
林默瘫软在床，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脸色是一种消耗过度的苍白。但奇异的是，他颈侧那片新生的皮肤，此刻竟呈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近乎透明的洁净感，仿佛所有的杂质都被那口血彻底带走。监护仪上，他的生命体征数值低得令人心惊，却异常平稳，没有一丝波动，如同进入了一种深度的、自我修复的休眠状态。
这极致的“净化”之后极致的“虚弱”，形成了一种令人不安的对比。
满跪在床边，双手死死攥着床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看着那滩血，又看看林默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林默刚才的挣扎和咳血，在她看来不是痛苦，而是一种决绝的、将她排斥在外的自我淬炼。他变得越“干净”，就越显得她所有的守护和付出都肮脏而多余。一种被彻底净化的水流冲刷掉的淤泥般的绝望感，淹没了她。她猛地低下头，额头抵在冰冷的床沿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却发不出一点哭声。
护士刘远远地站着，脸色煞白，手指紧紧绞在一起。专业的护理知识告诉她应该立刻清理那滩血污，但她的脚像钉在霖上。那血，尤其是那抹诡异的蓝色，让她感到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和……莫名的吸引力。她仿佛能闻到一种非物质的、带着冰冷洁净感的气息从林默身上散发出来，这气息让她自惭形秽，却又忍不住想要靠近深吸一口。这种矛盾让她胃里一阵翻搅。
陈老医生如获至宝般地紧握着那个装有血样的密封袋，眼神炽热得吓人。他完全无视了林默当前的虚弱状态，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样本上。“奇特的凝血现象……伴随未知的色素……这一定是排出的核心毒素与某种修复因子结合的产物！必须立刻进行生化分析和细胞培养！”他喃喃自语，声音因兴奋而尖锐。在他眼中，林默的生死远不及这袋血样重要，这是通往未知医学殿堂的钥匙。
周屿已经恢复了冷静，他站在窗边，背对着病房，用加密手机快速发送着信息。内容不再是模糊的评估，而是精确的数据和指令：
【目标完成首次深度自体净化，排出物质具高度研究价值。生命体征进入超低耗能稳定态。推测能力阈值提升。‘方舟’预备等级提升至‘红色’。要求生物危害防护组待命。】
发送完毕，他转过身，目光首先落在那滩血迹上，然后才移到林默脸上。他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个“资产”，更像是地质学家发现了一种全新的、蕴含巨大能量的矿物。冷静，评估，然后计划如何安全地开采和利用。
“看来，‘清理工作’比我们想象的更彻底，也更……激烈。”周屿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这种极赌净化方式，对自身的消耗也是巨大的。他现在非常脆弱，但也非常……‘纯净’。”
他特意强调了“纯净”二字，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性的意味。
就在这时，隔壁床一直僵卧如尸的陈屿，喉咙里突然发出了一声悠长的、仿佛叹息般的呼气声。
众人下意识地望去。
只见陈屿一直空洞死寂的眼睛，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目光没有焦点地扫过花板，然后，竟然艰难地、一点点地转向了林默的方向。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痛苦和恐惧，也没有生机，只剩下一种……被狂风暴雨洗礼后的、绝对的虚无与平静。仿佛林默刚才那场激烈的自我净化，不仅清除了他体内的毒素，也顺便将陈屿灵魂里残存的最后一点波澜，也一并抹去了。
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但口型依稀是：“……光……灭了……”
这诡异的变化，让病房内的寒意陡然加剧。
林默的“治愈”，似乎并不仅能带来生机，也可能带来一种……彻底的、万念俱灰的平静。这种“治愈”的结果，比疾病本身，更让人不寒而栗。
周屿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极淡的、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似乎从陈屿的状态中，看到了某种更可怕的“价值”。
林默躺在病床上，对这一切浑然不知。他正在最深沉的休眠中，修复着净化带来的创伤。但他不知道，他这次进阶式的“治愈”，就像一次强力的闪光灯，不仅照亮了更多的黑暗，也让他自身成为了一个更清晰、更诱人，同时也更易受攻击的靶子。
净化的代价，才刚刚开始显现。而窥视着这“纯净”光芒的眼睛，已经布满了周围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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