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嫂走后的第三清晨，林晚在婴儿床旁换尿布时，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陌生号码让她愣了愣，指尖刚触碰到接听键，听筒里就传来一阵急促的女声：“请问是林晚设计师吗？我是阳光早教中心的负责人张敏，之前在短视频平台看到您设计的儿童房案例，特别想请您帮忙改造我们的活动室。”
消毒湿巾擦过女儿泛红的臀部，林晚下意识地朝客厅瞥了一眼。丈夫正蹲在地上给大女儿系鞋带，婆婆坐在餐桌旁剥鸡蛋，蛋壳碎屑掉在油腻的桌布上。她压低声音走到阳台，晨风卷着出租屋楼下早餐摊的油烟味扑在脸上：“张女士您好，我目前还在设计公司任职，工作室刚起步，可能……”
“我知道您的情况！”张敏的声音突然拔高，又很快放软，“您视频里过自己是二胎妈妈，正因为这样，我才觉得您最懂孩子需要什么。我们场地不大，预算也有限，但我保证只要效果好，后续连锁分店的设计都交给您！”
林晚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阳台栏杆上还晾着昨晚洗的婴儿服，水渍顺着布料边缘滴在水泥地上，晕出一片深色痕迹。她想起前深夜趴在书桌前画的商业空间草图，铅笔勾勒的线条还在笔记本上泛着浅灰光泽。
“您方便发一下场地照片和具体需求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穿过喉咙，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惊讶的镇定，“我今下午可以过去看看现场。”
挂羚话转身时，丈夫正举着牙刷站在厨房门口，泡沫从嘴角溢出来：“谁啊？大清早的聊这么久。”
“一个客户，约了下午看场地。”林晚把手机塞进围裙口袋，伸手接过他手里的奶瓶，“你下午能早点回来接朵朵吗？我可能要晚点。”
“又要出去？”婆婆端着粥碗走过来，瓷勺在碗沿刮出刺耳的声响，“的刚满四十，你就不能安分点？我跟你女人家还是要以家庭为重……”
“妈，”林晚掀开保温壶盖子倒温水，蒸汽模糊了镜片，“我赚钱也是为了这个家。朵朵的舞蹈班下个月要交学费，您上次膝盖疼想换个理疗仪，这些不都需要钱吗？”
婆婆的话卡在喉咙里，嘴唇动了动没再出声。丈夫叼着面包片含糊道：“我尽量早点回，你注意安全。”
下午两点，林晚抱着笔记本站在阳光早教中心门口。老旧居民楼一层的商铺挂着褪色的招牌，玻璃门上贴着卡通贴纸，边角已经卷成波浪形。张敏踩着高跟鞋匆匆迎出来，染成栗色的卷发随着动作晃悠：“林设计师可算来了！快请进，里面乱得很。”
推开玻璃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橡皮泥和汗味的热气扑面而来。三十平米左右的房间里，十几个孩子正围着塑料滑梯追逐，墙壁被涂鸦得乱七八糟，裸露的电线从花板垂下来，缠着几圈胶带。靠窗的角落里堆着半人高的玩具箱，几个破旧的木马歪斜地挤在一起。
“您也看到了，”张敏扯着被孩子拽歪的裙摆，“这地方以前是杂货铺，我们盘下来简单刷了墙就开业了。最近总被家长投诉环境差，消防检查也不合格，再不想办法改造，下个月就得关门。”
林晚蹲下身假装系鞋带，实则用目光丈量房间尺寸。指尖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层高2.8米，承重墙位置，采光面朝向……忽然有个扎羊角辫的女孩撞过来，手里的蜡笔在她白衬衫上划晾红痕。
“对不起对不起！”张敏连忙拉开孩子，“我们老师请假了，今就我一个人盯着。您看这场地，能不能改成那种……又安全又好看的样子？预算方面……最多五万。”
五万块。林晚在心里默算建材和人工成本，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她抬头时恰好看见窗外的梧桐树影落在张敏焦虑的脸上，突然想起自己大女儿第一次去幼儿园时，攥着她衣角不肯撒手的模样。
“可以试试。”她合上笔记本站起来，“但我有三个条件：第一，施工期间必须停课；第二，所有材料要符合儿童安全标准；第三，我需要每下午过来监工。”
张敏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握她的手：“没问题！只要能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回家的路上，林晚在菜市场买了块五花肉。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手机在包里震动，是前同事发来的消息：“晚姐，王总监下周的项目评审会你必须参加，新来的李薇准备了个大方案，据要抢你的组长位置。”
塑料袋里的五花肉随着脚步晃悠，冰凉的猪油蹭在掌心。林晚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看着对面商场大屏幕上闪烁的广告，忽然想起重生那，丈夫就是在这个路口不耐烦地催促她快点走，婆婆还等着回家做饭。
推开家门时，满屋饭菜香扑面而来。丈夫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回来啦？朵朵在写作业，妈带的在房间睡觉。”
林晚把肉放进冰箱，转身看见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婆婆从卧室出来，手里还摇着拨浪鼓：“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周非要自己做饭，让我歇歇。”
丈夫挠着头笑：“看你下午出去谈事，估计累着了。对了，那个客户靠谱吗？要是钱太少就别接了，免得折腾。”
“靠谱。”林晚坐下给大女儿夹青菜，“下周我可能要加班，评审会结束后就能轻松点。”
“又加班？”婆婆放下拨浪鼓，“你就不能跟领导，家里俩孩子呢。女人在职场上拼那么狠干嘛，最后还不是要回归家庭。”
林晚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正要开口，丈夫抢先道：“妈，晚晚有自己的想法，咱们支持就好。她以前在公司就是骨干，现在能有机会肯定要抓住。”
婆婆撇撇嘴没再话。大女儿突然举着铅笔问：“妈妈，你设计的早教中心，会有像动画片里那样的彩虹滑梯吗？”
“会有的。”林晚摸了摸女儿的头，目光落在窗外渐暗的色里，“不仅有彩虹滑梯，还有能讲故事的墙壁呢。”
深夜哄睡两个孩子后，林晚趴在餐桌上画设计图。丈夫端来一杯热牛奶，放在图纸旁边：“我看你白拍的场地照片，那地方电路好像不太规范，施工的时候可得注意。”
“嗯，我打算明请个电工朋友去看看。”林晚笔尖一顿，在图纸上画出一个圆形的阅读角，“五万块预算确实紧张，可能要自己跑建材市场砍价了。”
丈夫忽然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发顶：“需要钱的话，我这月奖金下来了。以前是我不好，总觉得你在家带孩子轻松，现在才知道……”
“不用。”林晚转过身，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眼下的黑眼圈，“工作室的第一笔收入，我想靠自己挣。”
台灯暖黄的光晕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争吵声。林晚掀开窗帘一角，看见张敏正和一个穿工装的男人在早教中心门口拉扯，男人指着玻璃门大喊：“这地方根本不符合消防规范，你还敢找人改造？出了事谁负责！”
张敏的声音尖锐地传上来：“关你什么事！我自己的店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林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窗帘。夜风卷着沙尘扑在玻璃上，在灯光下划出蜿蜒的痕迹，像极了她刚画在图纸上的那些线条——看似清晰，却不知会通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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