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铃声终于敲碎了办公室的沉闷。周知微深吸一口气，指尖微微用力，用红笔重重圈出作业本上的错误，笔尖划过纸张，沙沙作响。
许久后，人声渐渐散去，脚步声慢慢消失于走廊。
肖老师摘下厚厚的眼镜，用衣角仔细擦了擦镜片，动作缓慢而凝重。他斟酌了一下，把眼镜重新架回鼻梁，抬起头，侧向旁边。
“知微，你的那个想法，胆子太大了。”他的手无意识的在办公桌上抚摸着学生的作业本，“你是公办教师，赌可是公家的饭碗。”
“现在上面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但是这毕竟属于私下编书，若放到早几年，那就是资本主义的尾巴。如果让有心人知道，你这公家饭还要不要吃？”
他得严肃，神情中却带着真心实意的担心。周知微算是他肖立升的得意弟子，他不想她前途被毁掉。
周知微迎着肖老师的目光，没有退缩，也没有辩解。她平静的把自己归纳总结的错题分析纸交给他。
肖老师先是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最后目光落在那错题分析纸上。
那些触目惊心，不忍直视的正确率，那混乱的步骤，错位的辅助线，空白的压轴题......无不在控诉着教材的脱节和练习的匮乏。
周知微趁热打铁，迎着肖老师痛心疾首的目光，声音低沉而笃定，“肖老师，新的教辅实在太重要了。”
“我想编的，是一套能真正依托教材，服务中考的训练。它必须紧扣教材知识点，题型要新颖，要灵活，覆盖基础巩固，到能力拔高各个层次。”
她想了一下，“就像是给不同阶层的学生开不同的方子一样，循序渐进，把弱项补上来，把强项夯实。”
肖老师有些激动，他把椅子搬得离周知微更近些，“来，具体你关于“方子”的构想。怎么个分层法？题型又怎么个设计法？如何突出新颖和灵活性来？若是同步，进步怎么把握？”
周知微不慌不忙，思路异常清晰。她有前世记忆里那些顶尖教辅的精华，还有自己几十年教学经验。
“肖老师，我觉得基础夯实这一块，专攻概念理解和单一知识点的运用。题型嘛，最基础，但覆盖得全面。例如，有理数运算符号这种易错点，得变着花样反复捶打......”
肖老师听得连连点头，不时见缝插针补充。
两人越讨论越投入，完全沉浸其中了。直到学校里六点的钟声响起，才惊觉不早了。
在周知微收拾桌面时，肖老师眉头又皱起来。现实的困难又摆在眼前了：第一，时间和精力。都是教初三学生，平时教学任务重，哪有那么多额外的时间？
肖老师还好，除了放假回乡下老家，其余时间就住学校宿舍，他的时间倒充裕些。可周知微还要回家，还要照顾儿子。
第二，就是出版和推广。等教辅写出来了，怎么印？找谁印？油印肯定不行，质量太差，经过几次转手卷子都破了。正规出版？太贵，印不起。还有怎么推广到其他学校？
第三，最重要的是政策问题。拿着铁饭碗干私活，风险太大。
周知微早料到肖老师会有这些问题。她重生而来，比他看得更远。她知道，要不了多久，名师教辅就会面世，到时，追捧者如云。
只要他们能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声望，财富，一定会滚滚而来。
她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胸有成竹的光芒，“肖老师，困难是有的，但一定可以克服。”
“关于时间和精力，我们可以利用课余和周末时间，还有放学后，分模块，分阶段朝廷。或许由我们俩牵头，再邀请一两位志同道合的老师加入，分担工作。”
“至于出版和推广。”周知微的声音压低了些，“我们可以先做起来，不求正规出版，只求实用有效。先少量油印，作为内部试用版，就在我们自己的班级。等成绩出来了，效果好，那就是最好的口碑。”
“学生成绩提高了，家长就会口口相传，到时候，要的人多了，我们再考虑大规模出版，或是寻求兄弟学校的合作。甚至还能找教育部门支持。”
“至于政策风险嘛，我们的出发点是为了更好的教导学生。内容据实，并且没占用教学时间，也不强制学生购买。我相信学校领导以及教育部门，最终会看到我们教辅的价值，也许还会支持推广也不定。”
肖老师静静的听着，眼中的疑虑渐渐的被一种振奋的激动给取代，“好，听你的，我跟着你开干。”
他教了快四十年书了，都快要退休了。却只分到了一间学校宿舍，一直与老婆妻子两地分居。这几年，连孙子都有了，他跟家人们的团聚也只能是寒暑假里。
如果这事能成，也许可以结束这种局面，甚至连孙子都可以搬到城里来读书。这也是他愿意冒险的原因之一。
“那好，我们今先谈到这里。明，我们再好好计划一番。不过，肖老师，这事暂时不能太张扬。免得有不必要的麻烦。”周知微背上帆布包，提醒道。
“好，这个我知道。”
两人分别后，周知微感觉一身轻松，踩着自行车飞快的往家里赶。
快到院时，看见王婶正伸长脖子往路上望。
“王婶，您在等人吗？”周知微下了自行车，推着走向王婶。
“周老师回来了。哎哟，我在等着周老师呢。”王婶忙对着自家院子喊了一声，“卉，周老师回来了。”
“诶！”马上，王卉跑了出来，她站在周知微面前，忸怩着把手里的本子递上来，“周老师，这......这几个地主，我不太懂，您能给我讲讲吗？”
她声音不大，带着生怕被拒绝的惶恐。
周知微很欣慰，她记得自己曾对卉过，她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自己。女孩眼里熊熊燃起的求知欲，是周知微作为老师，最愿意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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