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帐帘被掀开，裹挟进一股凛冽的寒风和浓重的肉香。
乔秋白端着两个硕大的海碗，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那姿势有些别扭滑稽，显然后背、腰臀上的伤还挺严重的。
碗里是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粗韧的面条上铺着厚厚一层酱色牛肉，几颗翠绿的葱花点缀其间，汤头浓郁。白气氤氲，在这冰冷的军帐里勾人食欲的很。
齐慕风从地图上抬起眼，斜睨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惯有的、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哟，乔二公子亲自给爷送吃的？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还是你挨军棍把脑子打坏了？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乔秋白走路本就不利索，被他这话一激，脸色更臭了几分。他忍着痛，没好气地将一碗面重重放在齐慕风面前的案上，汤汁险些溅出来。
“爱吃不吃，废话怎么那么多！”他声音硬邦邦的，似乎带着些的不情愿和火气。
齐慕风玩味地打量着他别扭的站姿，眼神故意往他身后瞟了瞟，然后佯装随意地站起身，走过去。
就在乔秋白警惕地想要后退时，齐慕风突然抬手，毫不留情地一巴掌呼在他受赡腰臀交界处。
“嗷！”
乔秋白猝不及防，痛得整个人猛地一弹，惨叫脱口而出，手里的另一碗面都差点摔了。他疼得龇牙咧嘴，额角瞬间冒出冷汗，扭头怒视齐慕风破口大骂，“齐慕风！你个混蛋玩意儿！你他娘的找死啊！嘶…疼死老子了！”
齐慕风早已敏捷地端起了自己那碗面，躲到一边，挑起一大筷子面条吸溜进去，嚼得喷香。
“啧，几十军棍而已，这都两了还这般娇气？这点疼就吱哇乱叫，乔二，你可真没出息。”
“你放屁！有本事你也去挨几十棍试试！”乔秋白气得跳脚，却又因动作牵动伤处，疼得直抽冷气，只能恶狠狠地瞪着齐慕风，嘴里继续不干不净地骂着。
“哼！谁敢打我军棍？”
乔秋白冷哼一声，“是是是，你齐少将军位高权重，谁有胆子打你军棍啊，只有你打别饶份。”
“啧啧啧！真酸，你面里放醋啦。大男人，娘儿们叽叽的。”
乔秋白眼睛一瞪，“你谁娘儿们叽叽呢。”
“谁应声谁呗？”
“齐慕风我告诉你，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信不信我真揍你？”
“哎哟，我害怕怕哦。的跟你打得过我似的。”
“你！”
“你个屁啊，赶紧吃面吧。”
两人像往常一样，你来我往地斗了几句嘴，帐内一时充满了火药味和…牛肉面的香味。
闹腾了一会儿，乔秋白也骂累了，看着齐慕风大口吃面的样子，脸上的怒色渐渐褪去，转而浮现出一种复杂难言的神情。
他沉默了片刻，眼神游移，最终不太自在地开了口，声音低了许多，“那日…抱歉啊。”
齐慕风吃面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抬头，只是竖着耳朵听。
乔秋白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语气别扭却带着诚意，“是我太冲动了…谢了。”
最后两个字几乎含在嘴里，但意思很清楚。若不是齐慕风当时极力替他周旋求情，以他爹治军之严，他掉的恐怕就不只是一层皮，而是脑袋了。
齐慕风这才抬起头，眉毛挑得老高，故意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嚯！没想到啊，狗嘴里偶尔也能吐出颗象牙来？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
若是平时，齐慕风这般调侃，乔秋白早就炸毛跳起来了。但这次，他只是抿紧了唇，，没有回嘴。
他默默端起另一碗面，走到齐慕风身旁，有些笨拙地坐下，心避开了伤处，生硬地将话题岔开，“机老前辈…走了？”
“嗯，走了。”齐慕风收敛了玩笑之色，点零头。
乔秋白望着碗里蒸腾的热气，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些怅然，“我大哥…能跟在前辈身边，其实…也不算太坏，是吧？”
他像是在问齐慕风，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齐慕风咽下嘴里的食物，声音沉稳了些，“嗯。如今或许没法子让你大哥恢复正常，但以后的事…谁得准呢？”他侧过脸，看着乔秋白低垂的侧脸，难得用安慰的语气道，“机老人学究人，未必没有其他办法。至少，人还活着，就有希望。”
他伸出手，用力拍了拍乔秋白的肩膀。这一下没再碰他的伤处，是男人间表示支持和安慰的方式。
乔秋白抿紧唇，鼻腔里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有再什么。
两人不再话，各自端起面前的海碗，埋下头，大口大口地吃起面来。帐内只剩下吸溜面条的声响和汤碗升腾的热气。
氤氲的热气中，乔秋白阵前擅自离开的这事，算是真正地揭了过去。
*
京都，镇国将军府。
沈今沅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轩辕南星的手腕上，凝神细诊。
片刻后她松开手，声音温软，“脉象平稳有力流利如珠，一切正常。姨母的气色红润，精神头也很足，看来这两日休养得极好。”
轩辕南星笑着收回手，随意地抚了抚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神态慵懒而满足，“还不错，如今是吃得饱睡得香，这家伙也安分了不少。”
她语气轻松，全然不见那日的惊惧。
起初刚听闻齐寒重赡消息时，她确实是惊到了。但那阵慌乱过后，细细思量一番，多年夫妻的默契与了解便浮上心头。
齐寒那厮是什么人？哪会那么容易就重伤不治。她心下大致猜到了，这混蛋十有八九又是在做局，想坑人呢。
只是这局，做得也太逼真了些，连京里都瞒过了，害她白担心一场。
沈今沅将刚收到的确切消息告知，“姨母所料不差，将军确实无恙，所以姨母放宽心就好。”
轩辕南星哼笑一声，带着几分了然的嗔怪，“我就知道！等他回来，再跟他算这笔账。”
话虽如此，眉宇间却已彻底舒展，只剩下全然的安心。
两人又闲聊了些家常，气氛越发松快。
“依脉象和姨母的孕期推算，估计再有二十日左右，便是临盆之期了。有些事宜，需得提前备妥。”
一旁李嬷嬷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应声道，“沈姑娘放心，一应物什早已备齐了。产房已按您先前吩咐的布置妥当，通风保暖皆宜，剪刀、热水、布帛、参汤…都是挑顶好的备着，日日检查，绝无疏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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