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玲珑被送下场。
李道然那句“甜的，吃了就不痛了”的心理暗示，似乎真起了作用。
加上陆家本就不缺疗伤圣药，姑娘的伤势，并无大碍。
然而，陆瑾心头的这口恶气，却没那么容易消。
孙女没事是一回事，可当着他的面被人打伤，是另一回事。
他总不能直接对张灵玉那个辈发作。
尤其是在李道然出面之后，他再闹，就显得不懂事理。
这笔账，自然全算在了张灵玉的师父——老师张之维头上。
当晚上，龙虎山的后山，便上演了一出“鸡飞狗跳”的戏码。
“张之维！你个老不死的！给我站住！”
月光下，陆瑾抄着他那根不知是何名贵木料做的拐杖，在山林里穿梭。
他追着一道黄光，声音震彻夜空。
“今我孙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非拆了你的师府不可！”
老师施展着金光咒，在树林间闪转腾挪。
他一边躲避陆瑾的追打，一边叫苦不迭。
“陆兄！陆兄！你冷静点！”
“孩子比武，有点磕磕碰碰，那不是常有的事吗？”
陆瑾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手中的拐杖划破夜风，发出阵阵呼啸。
“常有？你徒弟用的是阴五雷！”
“那是能对姑娘用的招数吗？你教的好徒弟！”
“哎哟，我没教啊，是他自己非要用的！”老师闪过一击。
“再了，玲珑那丫头不是好好的吗？哪来的三长两短？”
“我不管！”陆瑾猛地一顿，拐杖直指老师，“今你不给我个法，这事没完！”
“非要我这把老骨头跟你打上一场是吗？”
老师无奈苦笑。
“陆兄，何必呢？你我都是一大把年纪了，这要传出去，脸面还要不要了？”
“脸面？”陆瑾冷哼一声，“我孙女都被欺负了，还要什么脸面！”
“我看你就是老糊涂了，教出这么个不懂事的徒弟！”
就在这紧张又有些滑稽的追逐战郑
李道然、冯宝宝和张楚岚三人，刚吃完晚饭，正在后山径上溜达消食。
远远地，就望见了这“鸡飞狗跳”的一幕。
张楚岚看到这阵仗，吓得腿都有些软。
他一把拽住李道然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颤抖。
“我的爷！道爷，是陆爷在追着老师打！”
“咱们快躲起来吧！这要是被发现了，那可不得了啊！”
他心里直犯嘀咕。
这可是异人界两大绝顶人物的“内部矛盾”，他们这些辈撞见了，万一被迁怒了怎么办？
李道然却没动。
他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紧张，反而兴致盎然地看着远处那两个上蹿下跳的身影。
“别急。”
李道然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
“看看。”
“啊？看？”
张楚岚的脸都快皱成一团了，他实在想不通有什么好看的。
“道爷，这有什么好看的啊？您可别玩儿我了！”
李道然抬手指了指前方，那两个你追我赶的身影。
“尊也有怒火，真人也有俗情。”
他声音轻缓，像是讲着一段无关紧要的家常。
“你看他们，一个是一教之掌，一个是百岁高人，不也一样会为了辈的事，气得跳脚，追着打闹吗？”
“这，也是道的一部分。”
张楚岚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心想，这也能跟“道”扯上关系？
您老的“道”还真是包罗万象啊，简直无所不包。
冯宝宝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前方那两人，又望了望身边的张楚岚。
她突然伸手指了指陆瑾手里的拐杖。
“宝儿姐，你咋啦？”张楚岚被她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冯宝宝看向张楚岚，眼神里是纯粹的好奇。
她用她那独特的四川口音，认真地问。
“楚岚儿，你觉得那个陆爷的拐杖，跟我的铲子哪个硬？”
张楚岚呆住了。
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宝儿姐，你咋想的哟？”他忍不住吐槽，“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咱们先别管哪个硬了，快躲起来才是正事啊！”
冯宝宝想了想，摇头。
“不晓得，要试一哈才晓得。”
她的话音刚落，前方传来一个趔趄的声音。
老师在林中狼狈地躲闪，耳力却何等敏锐。
后面这三饶对话，一字不落地全钻进了他的耳朵。
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一头栽在地上。
老师回头用余光一瞥，正看见李道然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悠闲模样。
他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好你个李道然！
我这边被人追得满山跑，你倒好，带着人搁那看戏，还看得津津有味！
有没有一点同情心了？你这到底是哪门子“道”？
陆瑾追了一阵，也确实打累了。
他毕竟年纪大了，体力比不上老师，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他拄着拐杖，胸口剧烈起伏。
他一抬头，也看到了不远处，李道然三人正明目张胆地站在路边。
陆瑾那张老脸，唰地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
丢人！
实在太丢人了！
他堂堂十佬，竟然像个泼妇一样追着人打，还被“道祖”和两个晚辈当场围观了！
这要是传出去，他这张老脸往哪搁？
他顿时觉得手里的拐杖有点烫手。
他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空气中，那股剑拔弩张的氛围，被这突如其来的尴尬，冲淡了不少。
就在这古怪的寂静中，李道然却先开口了。
他没有看陆瑾，而是抬起头，指了指上那轮明亮的月亮，对身边的张楚岚。
“楚岚，你看。”
“啊？又看什么？”张楚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还是一脸茫然。
月光清冷，洒满了整个后山。
李道然的声音悠悠传来。
“你看，他们闹得再凶，打得再热闹。”
“上的月亮，还是那个月亮。”
“它会因为地上的喧嚣，就变得更亮或者更暗吗？”
张楚岚摇了摇头。
“不会。”
“这就对了。”
李道然缓缓开口。
“人间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于这地而言，不过是一场戏。”
“你身在戏中，便会随之喜，随之怒。”
“可你若能跳出戏外，以月亮的视角再去看，便会发现，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看懂了，就自在了。”
这番话，看似是对张楚岚的。
但在这寂静的后山，又何尝不是给陆瑾和老师听的？
陆瑾听完这番话，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手里那根追打老师的拐杖，又抬头看看上那轮清冷的明月。
心里的那股火气，不知怎的，竟莫名其妙地消散了大半。
是啊……自己跟张之维斗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到头来，争了个什么？
为了辈的一点磕碰，就气得失去仪态，像个老顽童一样满山追打。
在“道祖”面前，确实是显得有些“家子气”了。
陆瑾长长地叹了口气，收起了拐杖。
他对着老师的方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张之维！今算你走运！”
“这事没完！”
虽然嘴上还很硬，但所有人都听得出来，他已经不打算再追究了。
他转头看向李道然，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最终归于平静。
“道长高义。”
他对着李道然拱了拱手，虽然不解其意，但心中却多了一份由衷的敬意。
而另一边，刚刚停下脚步的老师，听到李道然那番“月亮与戏”的言论后，脚下也顿住。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李道然，眼神中透着无奈，也带着些哭笑不得。
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认可。
“行，你牛。”老师心里暗叹，“我破嘴皮子都没用，你几句话就把这老顽固给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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