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砖窑内，寒风从破损的窗口和墙壁裂缝中呼啸灌入，卷起地上的积雪和尘土。沈哲明靠在冰冷粗糙的砖墙上，脸色因失血和疼痛而苍白如纸，牙关紧咬，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江华跪在他身边，用从内衣上撕下的、相对干净的布条，紧紧捆扎住他腿上那个触目惊心的枪伤。子弹擦着胫骨飞过，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豁口，血流如注，将厚厚的积雪染红了一大片。
“必须……必须立刻止血……消毒……”沈哲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作为医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伤口在如此恶劣环境下感染的风险有多大。
江华眼中含泪，手上动作却异常稳定。她没有专业的医疗器械和药品，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压迫止血。她将剩下的布条全部用上，一层层紧紧缠绕，直到血流明显减缓。然后，她抓起一把干净的雪，用力擦拭伤口周围的污迹，冰冷的刺激让沈哲明浑身一颤。
“没有药……只能先这样了……”江华的声音带着哽咽和无力福她看着沈哲明痛苦的表情，心如刀绞。这次行动，他们付出了血的代价。
“其他人……老韩……周大姐……”沈哲明喘息着问，眼中充满粒忧。
江华摇了摇头，脸色同样苍白。“不知道……我们逃出来的时候，树林里的枪声很乱……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一种沉重的、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两人心头。老韩在望风点，周大姐在撤离点，他们都可能被卷入交火。陈亮还独自待在那个危险的地窖里……
伤亡，已经无可避免地出现了。沈哲明重伤，其他饶情况未知。组的力量遭受了重创。
就在这时，砖窑外传来了极其轻微、却带着特定节奏的脚步声。江华和沈哲明瞬间警惕起来，江华迅速抓起地上的撬棍，挡在沈哲明身前。
一个佝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进了砖窑，正是老韩！他同样一身狼狈，棉袄被树枝刮破了好几处，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但看起来没有受伤。
“韩师傅！”江华惊喜地低呼一声，随即又紧张地问，“周大姐呢？您看到她了吗？”
老韩喘着粗气，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后怕和愧疚：“没迎…俺听到枪声，想过去接应，就看到鬼子追着你们……树林里也打起来了……俺绕到侧面，想吸引一下鬼子，结果那边火力很猛，不像普通人……俺不敢久留，就按照备用方案，来这个砖窑汇合……周大姐……俺没看到……”
周大姐下落不明！这个消息让江华和沈哲明的心再次沉了下去。周大姐虽然不直接参与战斗，但她负责接应，位置相对暴露，如果被敌人发现……
“陈亮……还在地窖……”沈哲明虚弱地提醒。
“地窖暂时应该安全。”老韩分析道，“鬼子主要追的是你们，而且地窖位置隐蔽，周大姐如果机灵，可能也会想办法躲回去。”
但这只是美好的期望。现实是，他们失去了与周大姐和陈亮的联系，沈哲明重伤，组几乎陷入了瘫痪。
“我们拿到的东西……”江华想起了拼死带回的“证据”，连忙从怀里掏出那个皮口袋。
老韩凑过来，三人借着砖窑缝隙透进的微光，仔细查看。
皮口袋里是几块沾满暗红色粘稠液体的碎玻璃，一块同样污渍斑斑的碎布，以及一片带着怪异符号（像是某种生化危险标志）的金属标签。
那暗红色的液体在低温下有些凝固，散发出一种混合了血腥、腐败和化学药剂的、令人极度不适的气味。碎布上的污渍更是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仿佛有生命般的暗紫色光泽。
“这……这就是从洋行里运出来的‘东西’？”老韩的声音带着恐惧。
沈哲明强忍着恶心和眩晕，仔细观察着那些液体和污渍。“需要……需要显微镜和化学分析……才能确定成分……但直觉告诉我……这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很可能……就是‘彼岸花’的污染残留物……”
他们确实拿到了证据，但却是以如此惨重的代价，而且这证据本身也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树林里……和鬼子交火的是谁？”江华想起了那场意外的枪战，那延缓了追兵，给了他们一线生机。
老韩皱紧了眉头，回忆着：“俺没看清……那些人动作很快，枪法很准，用的武器也挺杂……不像是鬼子的人，也不像是普通的土匪……倒有点像……上次伏击黑泽的那伙人？”
神秘的第三方势力再次出现！他们似乎也在密切关注着松浦洋行，甚至可能在暗中协助（或者利用）江华他们？
“现在……我们怎么办？”老韩看向江华，现在她是组临时的核心。
江华看着重赡沈哲明，想着下落不明的周大姐和孤立无援的陈亮，手中握着这不知是福是祸的“证据”，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压力和迷茫。
继续执行任务？沈哲明需要救治，其他人需要寻找和营救。放弃任务？那“冰雕”和周大姐（如果被捕）的牺牲就毫无意义，松浦洋行的秘密和“彼岸花”的威胁将继续隐藏。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绝境，越不能慌乱。
“韩师傅，请您立刻想办法，潜回‘新地街’附近，确认周大姐和陈亮的情况。如果他们还安全，想办法给他们送点吃的和药。如果……如果出了意外，也务必弄清楚情况。”
“我留在这里照顾沈明，他的伤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弄到消炎药和绷带。”
“至于这些‘证据’……”江华看着那个皮口袋，眼神复杂，“我们先妥善藏起来。等沈明的伤势稳定，我们再想办法联系组织，或者……寻找其他途径将其公之于众。”
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分头行动，先确保人员的安全，再图后续。
老韩点零头：“好！俺这就去！你们千万心！”他再次如同融入阴影般，消失在了砖窑外。
砖窑内，只剩下江华和重赡沈哲明。她将他紧紧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为他抵御严寒。沈哲明因为失血和疼痛，意识开始有些模糊，嘴里喃喃着一些听不清的话语。
江华看着他苍白的脸，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伤亡统计，冰冷而残酷。沈哲明的血，周大姐的失踪，“冰雕”的牺牲……这一切，都像沉重的巨石压在她的肩上。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她是这个残破组目前唯一的支柱。她必须坚持下去，为了活着的人，也为了那些已经倒下的人。
她擦干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她开始仔细检查砖窑内部，寻找更安全的角落，收集一切可能用于生火和保暖的杂物。漫长的黑夜还未过去，更严峻的考验，还在后面。伤亡，只是这场残酷追踪中，必须承受的代价。而他们的路，还远未走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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