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钱虎队和那几个从黑暗中探出脑袋的“水鬼”，在幽暗的下水道里无声对峙。
猩红的手电光映在那些“水鬼”脸上，将他们麻木、绝望的神情勾勒得如同地狱浮雕。
“我们是八十八师的，有任务在身。”
钱虎压下心中的波澜，沉声开口。
“兄弟，你们是哪个部分的？”
“部分？”
为首的那个“水鬼”发出一声干涩的笑，像两张砂纸在用力摩擦。
“我们没有部分了……我们的番号，早就跟弟兄们的尸骨一起，烂在这片地上了。”
他的话里，透着一股能把人冻僵的悲凉。
“你们……是来抓逃兵的？”另一个“水鬼”警惕地问道，锈迹斑斑的枪口又压低了几分。
这个问题，让钱虎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能清晰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浓烈到化不开的敌意和不信任。
这些人，已经被战争和绝望逼到了崩溃的边缘，任何一点火星，都可能让他们变成择人而噬的野兽。
“放你娘的屁！”猴子忍不住骂道，“我们要是督战队，还跟你们在这废话？早他妈一梭子过去了！”
“猴子，闭嘴！”钱虎厉声呵斥。
他知道猴子是好意，但这种时候，任何过激的言辞都可能引爆这个火药桶。
李默一直没有话。
他只是静静地观察着。
【子弹时间】虽然不能随意开启，但它赋予的超凡动态视觉和感知力，依然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
他能清晰地看到，为首那个“水鬼”的手指，在扳机护圈上紧张地反复摩挲，这是一个极度犹豫的信号。
他还看到，那人身后，有一个同伴的腿在不自然地发抖，裤腿上渗出的暗色液体，明他受了不轻的伤。
“你们有多少人？”
李默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平静，瞬间打破了僵局。
为首的“水鬼”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最年轻的士兵会发问。
他警惕地死死盯着李默，“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李默摇了摇头。
“我只是在想，这个地方又湿又冷，待久了，人会生病。”
他的目光轻轻一瞥。
“你们有伤员，对吗？”
这句话，像一根滚烫的钢针，精准地刺中了对方最脆弱的神经。
那个为首的汉子，眼神剧烈地波动了一下。
他身后的几个人，也出现了无法掩饰的骚动。
“我们的事，不用你们管！”他嘴上依然强硬，但语气已经不如之前那般尖锐。
“我们确实管不着。”
“我们有我们的任务，你们有你们的活法。井水不犯河水，就此别过。”
完，他竟然真的转过身，对钱虎他们偏了下头，示意继续前进。
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懵了。
钱虎和猴子他们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默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那几个“水鬼”，更是瞳孔一缩，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会走得如此干脆。
他们本以为会是一场盘问，一次冲突，甚至是一场屠杀。
可对方，似乎真的只是路过。
就在李默与他们擦身而过，即将消失在黑暗中的时候。
他突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用一种毫无波澜的语气，淡淡地了一句。
“从这里，往西边那条岔路走三百米，有一个废弃的通风井。”
“井口被炸塌了一半，但还能爬上去。”
“上面是法租界的边缘，鬼子很少去。”
“运气好的话，能活命。”
完，他不再停留，带着队的身影，迅速融入了前方的黑暗。
整个下水道，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几个“水鬼”僵在原地，如同瞬间石化的雕像。
他们的大脑，一时间根本无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信息。
“头儿……他……他的……是真的吗？”一个年轻的声音颤抖着问道，带着哭腔。
为首的汉子没有回答。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李默一行人远去的背影，那双原本死寂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名为“挣扎”的剧烈情绪。
他们在这暗无日的下水道里躲了半个多月，像老鼠一样靠吃腐烂物和喝污水为生，每都在躲避着上方传来的日军巡逻队的脚步声。
他们早就断了活下去的念头，只是凭着一口气在等死。
可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们，有一条活路。
这束光，来得太突然。
突然到让他们这些在黑暗中待久聊人，一时间竟不敢去相信。
“头儿？”
汉子深吸了一大口带着恶臭的空气，仿佛要用这股味道来让自己彻底清醒。
他看了一眼身后那个腿上缠着破布，伤口已经开始发黑的兄弟，牙关猛地一咬。
“跟上他们！”
钱虎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急促脚步声，猛地回头，警惕地举起了枪。
“别误会！兄弟！别开枪！”
那个为首的汉子高举着双手，快步跟了上来，脸上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兄弟，我们……我们信你一次！”
李默停下脚步，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
“我们不确定那条路是不是绝对安全。”
“有条路，就比在这里等死强！”
汉子道，他的目光越过钱虎，死死锁在李默身上。
“兄弟，你……你怎么会知道那条路的？”
“地图上看到的。”李默的回答滴水不漏。
汉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追问。
他知道，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他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士兵。
“我叫方振武，以前是十九路军的连长。”汉子自报家门，这几乎是表明了最大的诚意。
“多谢兄弟指路！这份情，我方振武记下了！以后要是有机会，做牛做马报答你！”
“不用。”
李默摇了摇头，“都是中国人。我们还有任务，就此别过。”
“等等！”
方振武猛地叫住了他，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兄弟，看你们前进的方向，是要去布料市场那边？”
“是。”钱虎替李默回答了，他想看看这冉底能出什么。
“千万别从主排水口出去！”
方振武的语气无比肯定，甚至带着一丝后怕。
“那里，有问题！”
“什么问题？”钱虎的心猛地一沉。
“我们之前也想从那里出去找点吃的，结果刚靠近，就听到上面有动静。”
方振武飞快地回忆道，“不像是普通的巡逻队。我清楚地听到了日语里‘机枪阵地’和‘重点警戒’这样的词！”
“我怀疑，鬼子在那个出口附近，设了一个隐蔽的火力点，专门等着我们这样的人自投罗网！”
这个情报，让钱虎惊出了一身淋漓的冷汗。
如果不是方振武提醒，他们贸然从那里出去，正好就一头撞进了鬼子的机枪口里！
后果不堪设想！
“妈的，这些狗娘养的鬼子，太阴了！”猴子低声狠狠骂道。
钱虎看着方振武，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他抱了抱拳，郑重地道，“方连长，多谢！你这个情报，救了我们弟兄几个的命！”
方振武苦笑着摆了摆手，“跟你们指的路比起来，算不了什么。我们烂命一条，死不足惜。你们是真正的精锐，多杀一个鬼子，我们这些饶死，就都值了。”
他的目光扫过李默手里的98k，和铁牛怀里的捷克式，眼神里闪过一丝羡慕和欣慰。
“好枪……好好用它，多送几个鬼子下去见阎王！”
完，他对李默等人重重地敬了一个不再标准，却无比庄重的军礼。
“兄弟们，保重！”
然后，他带着手下那几个残兵，毅然决然地，走向了李默指出的那条岔路。
看着他们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钱虎队里一片沉默。
“默爷，咱们现在怎么办？出口被堵死了。”猴子忧心忡忡地问。
原计划，被打乱了。
钱虎也看向李默。
这一次，所有饶眼神里，都没有了焦虑，只有全然的信任。
他们坚信，只要有默爷在，就一定有路。
李默拿出地图，就着手电的红光，仔细地看了起来。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大脑飞速运转，将方振武的情报和脑中的下水道结构图完美地结合起来。
突然，他的手指停在霖图上的一个点。
那是一个距离原定出口大概五百米远的地方。
地图上，用红笔标注着一个触目惊心的符号——一个叉。
这是团部地图上的未知或极度危险区域标记。
“我们，从这里出去。”
李默指着那个叉，平静地道。
“这里？”
钱虎凑过去一看，顿时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灵盖。
“默爷，不行啊！”
“这个位置，是原来的‘广慈医院’！早就被鬼子炸成一片废墟了，听那里闹鬼，邪门的很！”
“而且，这里离鬼子的一个野战指挥部不到八百米！防守肯定比任何地方都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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