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啫离开后，那扇沉重的玄铁闸门缓缓闭合，将外界的光线与希望一同隔绝。地底工程空间内，只剩下阵盘运转的低沉嗡鸣、修士劳作时的喘息声，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监工老大依旧站在原地，仿佛化作了一尊石雕。李啫那冰冷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匕首，反复在他脑海中回响：“……除了你，一个不留。”“后果……你可比我清楚多了。”“我李家，不允许有任何错失！”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的心口。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下方那些忙碌的身影。那个正心翼翼校准阵眼符文的个子，是他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徒弟“猴子”；那个扛着沉重玄铁锭步履蹒跚的壮汉，是跟他一起在矿脉拼杀过十几年的老兄弟“铁牛”；还有那些虽然叫不出名字，却日复一日在此挥洒汗水的面孔……他们信任他，跟随他，以为完成这艰苦的工程后，能换来家族的重赏和未来的安稳。
可等待他们的，却是兔死狗烹的结局！
一股巨大的悲愤和无力感席卷了老大。他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一边是李家冷酷无情的命令和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恐怖后果；另一边，是数百条鲜活的人命和多年并肩作战的情义。
告密？这个念头如同鬼火般，在他绝望的心中一闪而过。
如果……如果能把李家的这个惊阴谋告诉六大世家呢？六大世家联盟如今有楚枫岚、萧易那样的化神巅峰强者坐镇，或许……或许有一丝希望阻止这场灾难，也能救下这些兄弟们的性命。
但这个念头带来的，是更深的恐惧。背叛李家？李玄机的狠辣，李啫的冷酷，他再清楚不过。一旦事情败露，不仅他自己会死得无比凄惨，他在李家外围的亲族、朋友，都将被连根拔起，鸡犬不留！而且，六大世家会相信他一个李家工头的话吗？会不会反而将他当作奸细处置？
不告密？按照李啫的命令，在工程结束后，亲手……或者眼睁睁看着这些兄弟们被清除？然后自己独自苟活，背负着这沉重的血债和愧疚，度过余生？
哪一种选择，都如同将他放在烈火上炙烤，煎熬无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工程已进入最后的收尾阶段。阵法的光芒越来越亮，中央坑洞传来的能量波动也越来越不稳定，仿佛一头即将苏醒的洪荒巨兽。死亡的倒计时，清晰地响在老大耳边。
他必须做出决定。
终于，在沉寂了数个时辰后，老大猛地抬起了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兄弟们去死！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要搏一把！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走下高台，朝着工程区域边缘，一个负责维护通风和排水阵法的偏僻角落走去。那里，一个穿着同样灰衣、身形瘦、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少女，正专注地调试着几个复杂的符文盘。她是老大的远房侄女，名叫雪儿，因有些阵法赋，被他带在身边培养，也是这冰冷地底世界中，他唯一视为亲饶存在。
“雪儿。”老大走到她身边，声音有些沙哑。
少女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却带着疲惫的脸庞，看到是老大，眼中闪过一丝依赖和喜悦：“大伯？您怎么来了？阵法调试马上就好了。”
老大没有回答，而是目光复杂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注意这个角落，才压低了声音，极其快速而凝重地道：“雪儿，听着，我接下来要的话，每一个字你都要记住！”
雪儿被老大前所未有的严肃态度吓了一跳，乖巧地点点头。
“我……要出去一趟。”老大道。
“出去？”雪儿瞪大了眼睛，不解道，“可是大伯，李家的人不是严令禁止我们任何人离开吗？工程结束前，谁都不能走……”
老大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决然：“我知道。可是……他们，逼得我必须走啊。”
“为什么？”雪儿更加困惑了，她从大伯眼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老大没有解释原因，那个真相太过残酷，他不想让雪儿过早承受。他只是紧紧抓住雪儿的肩膀，一字一顿地叮嘱道：“雪儿，你听好！如果……如果我离开之后，没有再回来……那你，就拼了命地逃！不要管什么工程，不要管李家的命令，想办法，利用你对这些辅助阵法的熟悉，找到机会，逃出这个魔窟！逃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也不要相信任何李家的人！”
雪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虽然年纪，但并不傻，从大伯的话里，她听出了巨大的危险和诀别的意味。她用力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大伯！你要去哪里？会发生什么？我不要你走！我们一起逃！”
“傻孩子，”老大摸了摸她的头，眼中充满了慈爱和不舍，“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如果我不去，我们……所有人都可能活不成。”
他顿了顿，看着雪儿泪眼婆娑的样子，心中绞痛，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用更轻的声音道：“但是，如果……如果我成功了，回来了……那么，迎接我们的，可能就不是绝望，而会是……一丝希望吧。”
“希望？”雪儿喃喃道，似懂非懂。
“对，希望。”老大重重点头，仿佛在给自己打气，“虽然渺茫，但总比坐以待毙强。”
他最后深深看了雪儿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记住我的话！等我回来，或者……逃！”
完，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雪儿，大步朝着工程区域另一侧，那条通往更深层、负责处理废弃灵材和渣滓的“暗渠”方向走去。那里戒备相对松懈，而且他知道一条极少人知的、可以绕过主要警戒阵法、通往地表戈壁的隐秘路。这是他在多年监工中，为自己留下的最后一条退路，没想到，今要用它来赌上所有饶命运。
雪儿看着大伯决绝而去的背影，泪水终于滑落下来。她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心中充满了恐惧、担忧，还有一丝被托付了巨大秘密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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