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山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山口那片略显平坦的坡地。今日无雪，但干冷的空气让人呼吸都带着白雾。
流民屯这边，赵铁柱领着十名乡勇，呈半扇形肃立。他们身着统一的厚实棉袄，虽颜色驳杂，但气势森然。手中或持长枪，或握刀盾，更有五人张弓搭箭，箭簇在稀薄的阳光下闪着寒光，牢牢锁定着前方。在队伍稍后的位置，一个不起眼的青年乡勇，肩上挎着一个用厚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件，安静地站着——那是按林川要求，带来以防万一的火铳，但非至险时刻，绝不可显露。
吴秀才站在队伍最前，身旁放着几个箩筐，里面是捆扎好的粉条、用陶罐装着的食盐，以及几件崭新的锄头和镰刀。他深吸一口冷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约定的时辰刚到，对面山林里便影影绰绰出现了人影。疤脸头领带着约莫十五六个汉子走了出来，同样保持着警惕的队形。他们衣衫比上次见到时更为破旧，不少人脸上带着冻疮，但眼神依旧凶悍，手中紧握着铁镐、柴刀，甚至还有一两把磨损严重的腰刀。
双方在相距三十步的地方停下，互相打量着，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紧张。
“东西带来了？”疤脸头领率先开口，声音沙哑，目光扫过吴秀才身后的箩筐。
“头领请看。”吴秀才示意了一下，让两个乡勇将箩筐往前抬了十步放下，然后退回。“粉条五十斤，精盐十斤，铁制农具五件。请验看。”
两个矿工在疤脸头领的示意下上前，仔细检查起来。他们捻起粉条，又白又韧，眼中露出惊讶；舔零盐，更是喉头滚动；最后拿起锄头，用手指弹怜铁口，发出清脆的声响，脸上难以抑制地露出喜色。
“东西……不错。”疤脸头领语气缓和了些，但警惕未减，“你们要什么？”
“煤炭五担，或同等价值的铁矿石。此外，”吴秀才按照林川的吩咐，加重了语气，“我家林先生听闻各位久居山林，见多识广，想问问近来这周边，可有什么不太平的事？或是见过什么特别的队伍路过？这些消息，若有用处，可抵部分物资。”
疤脸头领目光一闪，深深看了吴秀才一眼：“消息？你们倒是精明。”他沉吟片刻，挥挥手，让手下人将带来的几筐煤炭抬上前，然后道：“煤炭只有这些，剩下的，用消息抵。”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北边百里外的黑风寨，上个月被一伙外来人端了。那伙人不多，但很精悍，打法刁钻，不像普通土匪，倒像是……军中逃出来的溃兵。他们占了寨子，好像在收拢四处逃散的人马。”
这个消息让吴秀才和身后的赵铁柱心中都是一动。这与孙眼之前发现的、以及张溥信中提及的某些流窜力量隐隐吻合。
“还有，”疤脸头领继续道，声音压得更低，“前些日子，有兄弟在东面老林子里，远远看到过几个骑马的，穿着打扮……不像汉人，也不像蒙古人，马术极好，鬼鬼祟祟，像是在探路。”
“不像汉人？”吴秀才追问。
“辫子！脑袋后面拖着根老鼠尾巴！”一个矿工忍不住插嘴道，脸上带着愤恨和一丝恐惧。
清军哨探！
这个词像冰锥一样刺入流民屯众饶心郑赵铁柱握紧炼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虽然知道清军是最终大敌，但如此近距离地听到其活动的确切消息，还是第一次。
疤脸头领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哼了一声：“看来你们也怕。这世道，谁都不容易。消息就这些，换你们这些东西，够了吧？”
吴秀才稳了稳心神，点头：“足够了。头领提供的消息很有价值。希望日后还能如此互通有无。”
第一次交易，在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氛围中完成了。双方各自带着换来的物资和情报退去，没有多余的寒暄，但一种基于现实需求的、脆弱的联系，就此建立。
回屯的路上，赵铁柱忍不住骂道：“狗鞑子，手伸得真长！”
吴秀才则忧心忡忡：“林先生，清军哨探已至附近，黑风寨又被不明溃兵占据，这周边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林川听完汇报，面色凝重。山口交易得来的物资是事，但这两个情报至关重要。私矿矿工这群“邻居”的存在，某种程度上成了流民屯外围的一道预警屏障。而“边军老兵”和“清军哨探”这两个信息的叠加，正精准地契合了大纲职军事破局”阶段所需的历史联动与冲突铺垫。
“传令下去，巡防再加强，尤其是东面和北面。所有训练，加倍。”林川沉声道，“我们的时间，可能比想象的更紧迫了。” 这声“铳鸣”引来的，不仅是潜在的敌人，也开始串联起这片土地上散落的、挣扎求生的力量与信息。流民屯的视野，正随着这次“山口时，被迫推向更广阔而危险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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