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域历三百七十四年仲夏，共祭林的共鸣亭终于落成。
亭顶的星砂瓦在烈日下泛着淡紫的光，东域式的飞檐翘角上，挂着虚空孩童用星砂编的风铃，风过时，发出“叮铃”的脆响，既带着东域铜铃的厚重，又含着虚空星音的清透。亭中央的“两界钟”悬在雕花梁下，钟身铸着东域的江河图谱，钟锤镶着虚空的星核碎片，据敲响时，百里内的东域灵植会颔首，虚空星木会发光。
守星站在亭下，看着工匠们最后一次调试钟锤。老木匠用两仪矿脉打造的扳手，轻轻敲了敲钟身，“嗡”的一声低鸣立刻荡开，亭外的两生花应声舒展，花瓣上的金紫纹路同时亮起；不远处的星木幼苗也晃了晃枝叶，星纹在树干上流转，像是在回应钟声。
“成了！”老木匠直起身，抹了把汗，掌心的茧子蹭到钟身上，竟留下淡淡的金光——那是他常年与东域灵木打交道的灵气，与星核碎片的能量产生了共鸣。“这钟啊，认人呢。”
虚空的星织师笑着补充：“也认心。刚才我试着用星力敲钟，星木的回应更亮了，看来它既懂东域的手艺，也认虚空的能量。”
正着，亭外传来一阵欢闹。花带着书院的孩子们跑进来，东域的娃娃们捧着新抄的《两界语林》，封面上用金紫双色印着“共鸣”二字；虚空的孩子们提着星砂灯，灯里罩着东域的萤火虫，虫翅的绿光与星砂的紫光交织，像装了一灯的星河。
“山长，今要在亭里开‘两界故事会’！”阿月举着本画满插画的册子，上面既有东域的“愚公移山”，也有虚空的“星使填海”，图画旁用双语写着注解，“还要敲钟召集大家呢！”
星子立刻跑到钟旁，踮脚想去够钟锤，却被守星拦住。“得等两界的长辈都到了才校”守星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星砂在指尖留下微凉的触感，“这口钟，要等最想听故事的人聚齐了再敲。”
没过多久，共祭林就热闹起来。东域的老人们拄着竹杖来听故事，手里的拐杖头都包着星砂，是能安神；虚空的长老们坐着星木轮椅赶来，轮椅的轮子是两仪矿脉做的，在草地上滚动时悄无声息。玄渊山书院的山长带来了新刻的《两界诗卷》，虚空星学院的院长捧着星砂记录的《星咏新篇》，两人一见面就凑在一起，讨论着如何将东域的“比兴”手法，融入虚空的星歌创作。
“人差不多齐了。”花跑到守星身边，指着亭外的人群，“你看，连李婶都来了，她还带了桂花糕呢！”
守星抬头望去，李婶正把桂花糕分给虚空的孩子，星砂做的盘子里，米白色的糕点与紫色的星砂相映成趣。孩子们吃得满脸都是，东域的娃娃用袖子擦嘴，虚空的孩子则吐着星沫笑，彼此看着对方的样子，忍不住咯咯直乐。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钟锤。星核碎片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与体内的祖龙血脉产生奇妙的共鸣。当钟锤与钟身相撞的刹那，低沉的鸣响穿透共祭林，朝着东域与虚空的方向扩散——青阳城的学堂里，孩子们正在临摹“和”字，听到钟声，笔尖的金粉突然亮起；虚空的星砂塔上，星使们正在记录星轨，星盘上的光点突然跳了跳，组成了“同”的符号。
亭外的两生花齐齐转向钟声来处，花瓣层层舒展，露出中间金紫交织的花蕊；星木的枝叶在空中划出弧线，星纹组成了简单的旋律，与钟声的余韵相合。东域的老人们，这是草木在“唱和”；虚空的长老们则道，这是星力在“共鸣”。
故事会开始了。东域的教书先生先讲“愚公移山”，讲到“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时，他特意用星语重复了一遍，虚空的孩子立刻指着星木幼苗：“就像我们的星木，爷爷种的苗，现在轮到我们浇水啦！”
虚空的星使接着讲“星使填海”，的是虚空的先祖用星砂填平能量裂隙的故事。当讲到“每颗星砂都带着希望”时，东域的孩子举起手中的两生花：“就像我们的花，一半在东域扎根，一半向虚空开花！”
守星坐在亭柱旁，看着孩子们互相补充着故事。东域的娃娃给虚空的故事添上“愚公喝的山泉”，虚空的孩子给东域的传加上“星砂做的锄头”，原本截然不同的故事，竟渐渐融成了同一个脉络——关于坚持，关于传承，关于用微的力量改变世界。
山长与院长听得入神，时不时在本子上记录。山长指着“愚公移山”里的“山”字，对院长：“你们的星歌里‘星脉’一词，其实可以这样译……”院长则指着“星使填海”的星图：“这个能量循环，和你们《易经》里的‘生生不息’，道理竟是一样的！”
李婶的桂花糕很快分完了，虚空的长老便取出“星露糕”——用虚空的星泉与东域的糯米做的，入口即化，带着淡淡的酒香。“这是用两界交易所换来的灵米做的。”长老笑着，“你们的酿酒术，配上我们的星泉，连最不爱吃甜的星子都能吃三块！”
星子立刻红了脸，阿月却抢着：“星子还教我们用星砂保存桂花呢！李婶，今年的桂花能香到冬！”
钟鸣的余韵还在林间回荡，守星忽然注意到，共鸣亭的梁柱上，不知何时爬满了两生藤。东域的藤蔓缠着虚空的星丝，星丝上又开出东域的花，金紫双色的花串垂下来，像挂了满亭的璎珞。他想起父亲过的“万物有灵”，此刻才真正明白，所谓灵犀，从来不是刻意的呼应，而是像这藤蔓与星丝，自然而然地缠绕，自然而然地共生。
故事会过半，孩子们提议“共创故事”。东域的孩子要写“青鸾与星雀”，虚空的孩子要加“两界碑成精”，最后竟凑出了个奇妙的故事：青鸾衔着东域的种子，星雀背着虚空的星砂，一起飞到共鸣亭，将种子与星砂埋在两界碑下，长出了棵能结“故事果”的大树，每个果子里都藏着两界的新传。
“要画下来！”阿月跑去取纸笔，星子则召唤来几只星蝶，让它们停在纸旁当模特。当画完成时，守星惊讶地发现，画中的大树既像东域的老槐树，又像虚空的星木，树枝上停着青鸾与星雀，树下的两界碑前，东域的孩子与虚空的孩子正手拉手，围着树跳舞。
山长拿起画，郑重地：“这画要刻在共鸣亭的石壁上，让以后的人都知道，故事是可以一起写的。”
夕阳西下时，钟声再次响起。这次是孩子们一起敲的，东域的手握着虚空的手，钟锤落下的瞬间，金紫两色的光从钟身迸发，在空中组成了孩子们画中的大树虚影。共祭林的两生花纷纷凋落，花瓣在空中组成“共生”二字，然后化作光雨，落在每个饶肩头。
“是先祖在夸我们呢！”一个东域的男孩拍手道。
虚空的女孩则指着空：“你看，星子的曾祖和阿月的曾祖父，在云里笑呢！”
守星抬头望去，晚霞中确实有两朵云依偎在一起，形状像极了身披战甲与星甲的身影。他忽然觉得，这口钟敲出的，或许不只是声音，更是三百年前就藏在时光里的期待——期待有一，两界的孩子能一起敲钟，一起讲故事，一起看着同一片晚霞想象先祖的模样。
人群散去时，李婶把最后一块星露糕塞给守星：“这味道，比单独的桂花糕或星露都好，是不是？”守星点头，糕里的酒香与星泉的清冽交织，像极了此刻的共祭林，东域的草木香与虚空的星砂味混在一起，成了独有的气息。
星子和阿月在收拾故事册子，两人争论着明要加什么情节，声音像风铃一样清脆。山长与院长并肩走着，还在讨论“比兴”与星歌的融合，竹简与星砂板偶尔碰撞，发出“沙沙”的声响。老木匠和星织师在检查亭柱，一个用扳手敲敲木头，一个用星丝探探裂纹，动作不同，眼神里的认真却一模一样。
守星最后一个离开共鸣亭，转身时，看到两界碑的光纹与亭柱的藤蔓连成了一片。钟锤轻轻晃动，星核碎片的光映在钟身上的江河图谱里，像是给东域的江河，缀上了虚空的星子。他忽然想，或许所谓“共鸣”，从来不是声音的相同，而是哪怕调子不同，也愿意侧耳倾听；哪怕故事不一样，也愿意笑着补充。
晚风穿过亭檐，星砂风铃再次响起。守星知道，这声音会传到很远，传到东域的每座学堂，传到虚空的每座星塔，告诉那里的人：在玄渊山的共祭林里，有一口钟，能让两界的草木点头；有一群孩子，正一起写着新的故事；有一片空，正映着两界人共同的晚霞。
而这，或许就是祖龙与虚空先祖，藏在时光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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