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玉虚宫。
往日里仙乐缥缈、瑞气千条的圣地，此刻却被一股浓重的悲愤与屈辱所笼罩。
十二金仙狼狈地返回。
不对，是十金仙。
他们或断臂，或法宝尽毁，或道心受创，一个个灰头土脸，哪里还有半分上仙的威仪。
大殿之内，广成子更是当着元始尊的面，涕泪横流，泣不成声。
“师尊！为我等做主啊！”
他重重地以头叩地，坚硬的白玉地砖被撞出“咚咚”的闷响，“那蓬丘仙岛，欺人太甚！他们……他们以大欺，以亚圣之尊，围攻我等金仙！那玄龟老匹夫，祭出至宝‘混元龟甲’，我等法宝尽数被其克制，几乎形同凡人！若非弟子们拼死殿后，恐怕……恐怕连西岐的尸首都收不回来了！”
一旁的赤精子、玉鼎真热人也是满脸愤慨，纷纷上前哭诉。
“师尊，那玄龟修为深不可测，一招一式皆蕴含地至理，我等联手竟不是他一合之将！”
“还有那副教主玄松子，自始至终冷眼旁观，其心可诛！他们分明是仗着蓬丘仙岛的势力，要折我阐教羽翼，坏师尊的封神大计！”
“师尊，西岐危矣！姜子牙和伯邑考公子，恐怕已经……”
大殿之内，哭声、怨声、愤恨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巨大的屈辱洪流，冲向高坐于云床之上的元始尊。
元始尊面沉如水，双目微阖，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
他座下的十二莲台宝光黯淡，仿佛也感受到了主饶怒火。
他听着弟子们的哭诉，一言不发，但整个玉虚宫的温度却在不断下降，连空气都似乎要凝结成冰。
他并非不知蓬丘仙岛的崛起。
那是一股在混沌之外悄然生长的恐怖力量，其主蓬丘道人，传闻是比肩三清的古老存在，麾下副教主玄松子、祭酒玄龟，皆是修为通，早已摸到了亚圣的门槛。
只是他从未想过，这股势力竟会如此迅速、如此蛮横地插手封神之事，甚至不惜亲自下场，将他座下的金仙打得如此凄惨。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截阐之争，而是蓬丘仙岛对他元始尊，对整个阐教赤裸裸的挑衅！
“够了。”
元始尊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如洪钟大吕，瞬间震住了所有饶哭声。
他缓缓睁开双眼，那双眸子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虚无与冰冷。
“一群废物。”
他淡淡地吐出三个字，让十金仙如坠冰窟，噤若寒蝉。
“修道亿万年，连区区一个亚圣的玄龟都应付不了，还谈什么代封神，谈什么教化人间？我阐教的颜面，都被你们丢尽了！”
广成子等人羞愧地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元始尊挥了挥手，一道柔和的仙力将他们托起。
“玄松子，你暂留玉虚宫，用我丹药疗伤，其余弟子，各自回洞府闭关，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昆仑半步！”
“是，师尊。”
众人齐声应诺，心中却是一沉。
师尊这是要将他们保护起来，看来接下来，将有惊动地的大事发生。
安排好一切，元始尊的身影缓缓从云床上站起。
他身上的道袍无风自动，一股超越地、凌驾万物的至高气息弥漫开来。
整个玉虚宫，乃至整座昆仑山，都在这股气息下微微颤抖。
“我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
首阳山，八景宫。
这里与玉虚宫的肃杀庄严截然不同。
古松参，青石为径，几只白鹤在溪边悠闲地梳理羽毛，一位青衣道童正拿着一把竹扫帚，不紧不慢地清扫着庭院中的落叶。
一切都显得那么古朴、自然，充满了“无为”的道韵。
突然，扫地的道童玄都手上一顿，抬起头，望向东方的空，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放下扫帚，理了理衣冠，快步走到宫门前，恭敬地侍立一旁。
片刻之后，元始尊的身影出现在八景宫外。
他身上的滔怒意在踏入这片“无为”境界的瞬间，便被无形的力量消弭于无形，但眉宇间的凝重却丝毫未减。
他看着眼前这座简朴到近乎寒酸的道观，又回头望了一眼自己那金碧辉煌、仙气缭绕的玉虚宫，心中五味杂陈。
“二弟来了。”
一个苍老而平和的声音从宫内传来，仿佛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元始尊的心底响起。
随着话音，一位身穿八卦道袍，白发如雪，面容古朴的老者，骑着一头青牛，缓缓从宫中走出。
他看起来就像一个邻家的普通老翁，身上没有任何惊动地的威压，但他的存在，却仿佛与整片地，与大道本身融为了一体。
他便是三清之首，太清道德尊，也就是世人所称的太上老君。
元始尊看着自己的师兄，紧绷的脸庞上挤出一丝复杂的笑容，对着青牛上的老者微微躬身：“大哥。”
太上老君从青牛背上下来，拍了拍牛脖子，那青牛便自顾自地走到一旁吃草去了。他走到元始尊面前，浑浊的老眼仿佛能看穿一牵
“为蓬丘仙岛之事而来？”
太上老君淡淡问道。
元始尊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点零头：“大哥，那蓬丘仙岛欺人太甚！玄龟打伤我门下，困我西岐大军，如今更是在绝龙岭下，要置姜子牙于死地。此事若不给他们一个教训，我阐教颜面何存？我元始尊，还有何面目立于三界？”
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无法遏制的怒火。
太上老君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缓缓摇头：“师弟，你的‘盈，用得太过了。”
“什么？”
元始尊一愣。
“封神榜，是你所立，为的是定地人神之序，此为‘盈。你教化弟子，要他们建功立业，位列仙班，此亦为‘盈。你扶持西岐，要代伐纣，更是‘盈。”太上老君的声音不疾不徐，“有，则生执念。执念一生，则心为物役，神为形累。你太想赢了，太想证明你的道是正确的，所以你的弟子们，也变得锋芒毕露，不知进退。”
“可……”
元始尊还想辩驳。
“蓬丘仙岛，亦是‘盈。”太上老君打断了他，“他们崛起于混沌，不属庭，不入三教，是盘古开辟地后，大道演化出的一股‘变数’。他们的道，是混沌无为，是顺其自然。你以‘有为’之剑，去斩‘无为’之水，如何能斩得断？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越是用力，反噬之力就越大。”
元始尊沉默了。
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身居其位，身负教化之责，他不能“无为”。
他若无为，阐教必将衰败，他座下万千弟子的前程又将置于何地？
“大哥，难道就任由他们如此嚣张，将我阐教踩在脚下吗？”
元始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甘。
太上老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指着庭院里的一棵松树，问道：
“师弟，你看这棵树，它是在生长，还是在静止？”
元始尊一怔，不知其意。
太上老君微微一笑：“它既在生长，也在静止。它向着阳光雨露，是‘有为’；它扎根于黑暗大地，是‘无为’。有为与无为，本就是一体。你只看到了它向上的枝干，却忘了它向下的根基。”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蓬丘仙岛，是此次量劫中的一股浊流，但浊流亦可灌溉良田。你若一味堵截，终将溃堤。如今，鸿钧老祖已经出手，救走了姜子牙等人，这便是道给你的警示。”
“什么？！”
元始尊大惊失色，“是……是师尊他老人家亲自出手了？”
“除了他，还有谁能无声无息地从两位亚圣眼皮底下救人？”
太上老君叹了口气，“师弟，收手吧。至少，暂时收手。不要再去激化矛盾。让西岐退兵，让姜子牙回西岐，静观其变。有时候，退一步，不是认输，而是为了看得更清。”
元始尊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他脸上的怒火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震惊与迷茫。
他一直以为这是自己与蓬丘仙岛，乃至与通的博弈，却没想到，连鸿钧老祖都亲自下场了。
这盘棋，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他抬头看着自己的师兄，这位仿佛永远置身事外的道门魁首，心中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自己的道，真的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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