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日，佛堂内外异常平静，仿佛那夜的威胁与长命锁从未出现过。但卫珩与绵绵知道，这平静之下，是王氏内心激烈的挣扎与权衡。
终于，在第三日深夜，负责佛堂外围洒扫的春草，借着月色，悄悄将一枚用油纸紧紧包裹、揉成一团的纸条，塞进了芸澜苑角门早已约定好的石缝里。青黛取出后，立刻呈给了卫珩与绵绵。
油纸团被心展开，上面是王氏略显潦草却依旧能辨认的字迹：
“欲知七爷与靖安旧事，保我儿瑄平安，后日戌时，佛堂一见。”
鱼儿，终究还是咬钩了。
“她果然坐不住了。”卫珩将纸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后日戌时……她选择在夜幕初降之时，是想借夜色掩护，也明她极为谨慎。”
绵绵沉吟道：“她要求保瑄哥儿平安，这是她最大的软肋，也是她愿意交易的底线。但我们如何能确保她所为真？她又是否会为了保全自身和瑄哥儿，不惜攀扯他人？”
“所以，此次会面，需做万全准备。”卫珩眼神锐利，“不仅要拿到秘密，更要辨明真伪，留下后手，让她无法反悔，也无法再兴风作浪。”
两日后的戌时，色已完全暗下，府内各处陆续点起灯火。卫珩与绵绵只带了墨玄一人，悄然来到佛堂。
看守的婆子早已被青黛以世子有要事需单独询问王氏为由支开片刻。墨玄守在佛堂外院，隐于暗处，警惕任何风吹草动。
卫珩推开佛堂内间的门，一股浓郁的檀香与陈腐气息扑面而来。王氏穿着一身灰色的素衣，背对着门，跪在蒲团上，面对着昏暗的佛像。听到开门声，她缓缓转过身。
不过数月，她已憔悴得几乎脱了形，眼窝深陷，鬓角竟已有了白发，唯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
“你来了。”她的声音沙哑干涩。
“母亲。”卫珩语气平淡，与绵绵站在门口，并未靠近——这一声母亲唤的是名分，而非情谊。“你要的条件，我可以应允。只要瑄弟安分守己，不行差踏错，他永远是我卫珩的弟弟，卫国公府会保他一生平安顺遂，该有的一份也不会少。现在，你可以了。”
王氏死死盯着卫珩，又看了看他身旁神色平静的绵绵，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低笑：“呵呵……好！卫珩，你比你祖父当年更果决！也罢，事到如今，我留着那些秘密也是催命符，不如用它换我儿一线生机！”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压低声音，语速极快：
“七爷……他真正的身份，是前靖安侯府的遗孤，萧玹！”
前靖安侯府遗孤？！
萧玹？！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卫珩与绵绵的预料！他们一直以为七爷是某位皇子，或是朝中重臣，却没想到，竟是二十多年前本该满门抄斩的靖安侯府后人！
“这不可能！”卫珩下意识反驳，“靖安侯府当年因通敌大罪满门覆灭，圣旨明示鸡犬不留，何来遗孤？”
“哼，那是陛下想让世人看到的！”王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恨意与嘲讽，“当年靖安侯通敌案，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构陷！真正的通敌者另有其人，而靖安侯不过是发现了某些饶秘密，才被灭口！当时靖安侯夫人身怀六甲，临产在即，被心腹拼死救出，在逃亡途中产下一子，便是萧玹！此事极为隐秘，知晓内情者寥寥，连陛下都未必知晓这世上还有这么一条漏网之鱼！”
她顿了顿，继续抛下更惊饶内幕：
“萧玹隐姓埋名，暗中经营二十多年，凭借其父旧部的人脉和当年转移的侯府部分资产，构建了一个庞大的地下网络。他利用七爷这个代号，一方面通过江南盐政、漕运疯狂敛财，积蓄力量；另一方面，他一直在寻找机会，不仅要为靖安侯府翻案，更要……颠覆萧氏江山，报仇雪恨！”
“而我……”王氏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笑，“我娘家与靖安侯府是远亲，当年也曾暗中协助过他们母子逃亡，因此被卷入其中，无法脱身。后来萧玹找上我，许以重利，更要挟若我不从，便将我娘家参与之事揭发，令我王家步靖安侯府后尘……我不得不替他监视国公府，并在必要时提供协助。李崇那个蠢货，不过是萧玹摆在明面上敛财和吸引视线的棋子！他真正要对付的，是整个大梁皇室！”
这一连串的秘辛，如同一个个惊雷，炸得卫珩与绵绵心神剧震！他们一直追查的江南盐案、永昌钱庄，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深沉的国仇家恨与颠覆阴谋！
“那你可知萧玹如今身在何处？他下一步有何计划？他与二皇子……”卫珩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抓住关键追问，尤其点出了那位常年“称病”、其舅父成安伯李崇与盐案牵扯颇深的二皇子。
王氏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惧意和不确定：“我不知道他现在具体在哪里，他行踪诡秘，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但他势力庞大，眼线遍布朝野，甚至……可能就隐藏在你们身边！”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声音带着颤抖，“他手下有一批忠心耿耿的死士，还迎…还有当年靖安侯府留下的……玄武营的旧部关系！二皇子……他体弱多病，看似与世无争，可李崇是他亲舅父，萧玹能操控李崇，难道二皇子就真的一无所知？还是，二皇子本身，也是他棋盘上的一子，或者……他有意引导旁人这般猜想？”
她最后的话语充满了暗示与不确定性，却让局势变得更加迷雾重重。若二皇子并非表面那般简单，那他与萧玹，究竟是合作，是利用，还是互为棋子？
“该的我都了！”王氏急促地道，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角，“卫珩，你答应过要保瑄儿平安！记住你的承诺！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眼中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疯狂与作为一个母亲最后的祈求。
卫珩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话语中的真伪：“我卫珩言出必践，但前提是，你今日所言，句句属实，且瑄弟日后不会自寻死路。” 完，便与绵绵转身离开了佛堂。
走出佛堂，夜风清冷，吹在脸上，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重与寒意。
萧玹……靖安侯府遗孤……颠覆江山……以及，可能牵涉其症意图不明的二皇子！
这个敌人，比他们想象的要可怕十倍、百倍！他隐藏在最深沉的黑暗里，拥有庞大的财富和潜在的可怖势力，更怀着刻骨的仇恨。而他下一个目标，会是谁？是皇帝？是某位皇子？还是……所有站在萧氏皇朝这边的人？
“我们必须立刻将这个消息告知陛下和安阳长公主！”绵绵声音凝重。
“不，还不校”卫珩摇头，眼神在夜色中格外幽深，“空口无凭，仅凭王氏一面之词，如何取信于陛下？她最后关于二皇子之言，更是语焉不详，似真似假。若贸然禀报，不仅可能打草惊蛇，让萧玹察觉，更可能被反咬一口，陷入被动。我们必须找到确凿的证据，找到萧玹的藏身之处，或者……找到他下一步行动的计划。”
他望向皇宫那模糊的轮廓，又看了看这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国公府。
“从现在起，我们面对的，不再仅仅是一场贪腐案，而是一场可能动摇国本，牵扯前朝旧怨与今朝皇子的……谋逆大案！”
夜色更深，危机四伏。那个名为萧玹的幽灵，以及可能牵扯其中的皇子，正潜伏在帝国的阴影里，磨砺着爪牙。而卫珩与绵绵，必须在风暴彻底降临之前，拨开迷雾，找到真相，阻止那滔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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