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皇帝于养心殿单独召见卫珩。
殿内檀香袅袅，皇帝端坐于御案之后，神色平静，不怒自威。卫珩恭敬行礼后，将江南之行的细节，尤其是百工庄内私蓄死士、打造军械的铁证，以及柳家与不明势力勾结的线索，条理清晰地一一禀明。他隐去了斗笠客凌不惑的真实身份及去向，只以不满萧玹行事作风的江湖义士代称。
皇帝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玉佩，直到卫珩完，殿内陷入一片沉寂。
“江南……富庶甲下，却也成了藏污纳垢之所。”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柳家，苏家……还有老三。”他提到三皇子时，语气微冷，却并未深入，转而问道，“依你之见，那所谓的风帅，与江南之事，关联几何？”
卫珩沉吟一瞬，谨慎答道：“回陛下，百工庄内死士训练之法，与西北风帅残部颇有相似之处。且那位义士亦指证，新风帅势力已渗透极深。臣怀疑，江南官商网络，恐已成为风帅攫取钱财、打造兵甲、蓄养私兵的重要巢穴。其与朝中某些饶勾连，或许比柳家、苏家更为隐秘。”
皇帝目光锐利地看了卫珩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更多东西。“朝中之人……”他重复了一句，未置可否，只是淡淡道，“证据，朕已看过。江南官场，是该动一动了。至于老三……”他顿了顿，语气莫测，“朕自有分寸。”
他没有继续追问风帅与皇子的可能关联，也没有对卫珩提及的神秘纸条和送信人表现出过多兴趣，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又仿佛在等待什么。
“卫珩，”皇帝语气稍缓，“你此次江南之行，险象环生，辛苦了。你一直未曾放弃，朕心甚慰。如今又揪出江南蠹虫，功不可没。且先回府好生休整，后续事宜，朕会交由都察院与刑部会同审理。”
“臣，遵旨。”卫珩行礼告退。他知道，皇帝并未完全交底，这场博弈，远未结束。
卫珩将面圣情形告知绵绵。绵绵如今已能敏锐洞察朝堂风向，轻声道：“陛下按下江南之事，引而不发，是想看谁先沉不住气。三法司会审，怕是会牵出更多意想不到的人。”
卫珩颔首，正欲与她深谈二皇子萧玠之嫌疑，满面色凝重快步而入。
“世子，姐，”她低声道，“墨玄刚获知消息，有人在暗中查探……姐在京城期间，与江南方面，尤其是与柳家或百工庄可能存在的、极其隐晦的间接关联。似乎在寻找任何可能用来构陷的蛛丝马迹。”
此讯一出，气氛瞬间紧绷。敌人无法在旧案上做文章，竟试图凭空捏造，将矛头转向了身在京城的绵绵！
绵绵先是一怔，随即明悟，心头涌起一股怒意：“我在京城协助分析江南传来的信息，与柳家更是素无往来。他们这是想无中生有，硬给我安上通敌或勾结逆党的罪名，借此打击卫珩，污我清名？”
卫珩眼中寒光骤现，握住她的手，力道沉稳却带着安抚：“黔驴技穷，狗急跳墙而已！此计阴毒，意在乱你心神，阻我追查，或为江南案犯拖延时间争取喘息。”他立刻下令，声音冷冽，“让墨玄全力彻查源头，揪出幕后黑手！同时，将我们手中所有能证明你清白的往来文书、人证都梳理准备好，以防万一。府内外加强戒备，绝不给宵可乘之机。”
这一招虽然拙劣，却足够阴险，试图在风暴将临时，将身在后方、本应安全的绵绵也拖入漩涡中心。
萧玠听罢心腹禀报，关于有人试图构陷阮绵绵以及卫珩的迅速反应，他苍白的面容上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伴随几声轻咳。
“哦？开始用这种下作手段了？”他语带讥诮，“看来有人是真怕卫珩借着江南的东风，顺藤摸瓜查到不该查的地方。攻击阮氏女，是想让卫珩方寸大乱，后院起火么？” 他略一思索，吩咐道：“让我们的人，不必直接插手此事，但可……顺势而为，将一些关于老三门下某些人，与京城某些三教九流势力过往甚密的风声，若有若无地放出去。记住，要如同柳絮拂水，不留痕迹。”
他乐见有人将火力引向老三，亦不介意让这池水更浑，方便他暗中行事。
萧砚得知此事，眉头微蹙。他深知阮绵绵对卫珩的重要性，此举无疑是在触碰卫珩的逆鳞，亦显手段低劣。
“对一深居京城的弱质女流用此构陷之计，实非君子所为，亦显其心绪已乱，手段频乏。”他评价道，随即吩咐，“让我们的人冷眼旁观即可，不必沾染。另外，将前日得来的那套孤本棋谱，给顾惜朝将军送去，恭贺他凯旋，并言本王期待他日后在京畿大营再建功勋。”
他继续推行他的“稳”字诀，不参与具体纷争，只巩固自身力量，静待时机。向顾惜朝示好，既是维持关系，也是为未来在军中维系一线香火情。
夜色深沉，芸澜苑内烛火摇曳。因这针对绵绵的恶意构陷，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
“他们动不了旧案，便想凭空捏造来害我。”绵绵声音带着冷意，却并无惊慌，她抬起头，目光清亮而坚定地看向卫珩，“但我问心无愧，更非软弱可欺之人。我是阮绵绵，是未来的卫国公世子夫人，绝不会被这等宵伎俩吓倒。”
卫珩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坚韧与无畏，心中涌起一股混杂着心疼与骄傲的暖流。他伸手，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知道。正因如此，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分毫。无论是江南蠹虫，还是朝中奸佞，谁敢动你，我便斩断谁的爪牙，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窗外夜色浓重，京城的暗流因这新的、针对绵绵的阴谋而更加汹涌。但芸澜苑内，两颗心却因共同面对风雨而靠得更近。追查风帅与应对皇子暗斗的路上，他们不仅是爱人，更是彼此最坚实的同盟与铠甲。任何试图伤害其中一方的行为，都将招致另一方最彻底、最凶猛的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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