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之师，回到咸阳。
那一日，整个国都都沸腾了。
咸阳的主道被人潮挤得水泄不通。
当那面在北境的寒风与血火中依旧招展的黑色秦字大纛，出现在长街尽头时。
那压抑了数月的恐惧与担忧，瞬间化为山呼海啸般的狂热欢呼！
“回来了！我们的英雄回来了！”
“万胜！大秦万胜！陛下万岁！”
百姓们挥舞着手臂，将最炙热的敬意献给那些浴血归来的将士。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是并辔而行的李源与蒙恬。
蒙恬一身重甲，面容肃穆，但那双虎目之中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彩。
而他身旁的李源，依旧穿着那一身简单的青色长衫，与周围铁血肃杀的气氛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居功自傲，只有一片云淡风轻。
可咸阳的百姓却用最热烈的欢呼，给予了这位年轻的少府令等同于凯旋将军的最高荣耀。
“李令君！是李令君！”
“我听了！北境大捷，全靠李令君造出的神仙堡垒！”
“何止啊！我二灸远房亲戚就在军中，那些铁牛车也是李令君造的！能自己跑！一日千里！”
百姓的议论声，将李源彻底神化。
李斯站在丞相府的角楼之上，隔着遥远的人潮，冷冷看着这一幕。
他听着那一声声传入耳中，对李源近乎神明般的赞颂，那张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
他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李源的声望已经达到了一个近乎恐怖的地步。
他那只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不由自主的死死攥紧。
……
当晚。
咸阳宫，麒麟殿。
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一场规模空前盛大的庆功朝会正在此处举校
始皇帝嬴政高坐于九龙御座之上。
他身穿最隆重的十二章纹黑龙帝袍，头戴十二旒冠冕，那张刚毅的脸上意气风发，难掩狂喜！
他那双深邃的鹰目扫过殿下文武百官，扫过那些浴血归来的有功将士，最终落在了队伍最前方的蒙恬身上。
“上将军蒙恬！”
嬴政的声音洪亮而威严，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
“上前听封！”
一身重甲，气势沉凝如山的蒙恬大步出粒
他对着嬴政行了一个标准无比的军礼。
“臣，蒙恬，叩见陛下！”
“平身！”
嬴政一抬手，脸上的笑意更浓。
“蒙卿！你为我大秦立下不世之功！于北境，以雷霆万钧之势，歼敌十万，扬我大秦国威！”
“朕心，甚慰！”
“此番大胜，你为前线总帅，居功至伟！”
“朕意，赐你彻侯之位！赏金万两，良田千亩！你，可有异议？”
彻侯！
这是大秦二十等军功爵位中最高的两级！非有大的功劳，绝不可得！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随即便是山呼海啸般的恭贺之声！
“陛下圣明！”
“上将军威武！”
然而，在这片热烈的庆贺声中，蒙恬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喜悦。
他再次对着嬴政深深一揖。
他那洪亮的声音清晰的响彻在麒麟殿的每一个角落。
“启奏陛下！”
“臣，愧不敢当！”
满朝的喧嚣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蒙恬。
就连龙椅之上的嬴政也微微一愣。
只见蒙恬直起身，他的目光没有看向任何人，而是郑重无比的转向了他身旁的，那个从始至终都保持沉默的年轻人。
李源。
“陛下。”
蒙恬的声音变得无比肃穆，也无比真诚。
“北境此役，能以微末伤亡，换来旷世大捷。其功，不在于臣的指挥，更不在于将士的悍勇。”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如同千钧重锤，狠狠敲在所有饶心上！
“此战的首功，当属少府令，李源！”
“当属他所率领的工院，与他所执掌的少府！”
“若无李令君发明的‘棱堡’体系，我三十万北境军，早已在匈奴铁蹄之下化为枯骨！”
“若无他所设计的‘指挥网络’，臣也绝无可能将那二十万大军玩弄于股掌之上！”
“若无少府与工院日以继夜，以神鬼莫测之能铸就那钢铁壁垒……”
蒙恬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此战，我大秦，必败无疑！”
“故而，臣恳请陛下！”
蒙恬再次对着嬴政，对着李源的方向深深下拜！
“将此不世之功，归于李令君！”
“臣，蒙恬，甘为陪衬！”
满堂寂静。
所有人都被蒙恬这番话彻底震住了。
将首功，让给一个文官？一个工匠头子？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就连李源也微微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身旁这位铁骨铮铮的汉子。
而就在这片死寂之中，一个冰冷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响了起来。
“上将军此言，臣不敢苟同。”
所有人循声望去。
只见大秦丞相李斯，从百官队列中走了出来。
他的身后跟着一大批神情肃穆的法家官员。
以及好几位身经百战，军功赫赫的旧军功贵族。
他们每一个人都面色不善。
整个大殿的温度仿佛在这一瞬间骤然降至冰点。
风暴，来了。
李斯走到大殿中央，对着嬴政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
他没有去看李源，甚至没有看蒙恬。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只是平静的看着龙椅之上的始皇帝。
“陛下。”
“北境大捷，诚然可喜可贺。”
“但上将军将首功归于一介工匠之言，恕臣直言，此举，荒唐至极！”
他一开口，便给这场功劳之争定了性。
荒唐！
“我大秦，以法立国，以军功传世！二十等军功爵位，乃高祖亲立，是支撑我大秦成为虎狼之师的国之根本！”
李斯的声音陡然变得高亢而严厉！
“何为军功？”
“是奋勇杀敌，斩获敌首！是浴血沙场，马革裹尸！”
“是我大秦将士，用自己的鲜血与生命为帝国换来的荣耀！”
“敢问上将军！”
李斯的目光如刀，直刺蒙恬！
“李令君他，可曾亲手斩获一个敌饶首级？”
“他所率领的那些工匠，可曾在战场上流过一滴血？”
“一群在后方玩弄泥沙，敲打铁器的工匠，安能与我大秦那些在尸山血海中为国捐躯的奋勇将士相提并论？！”
李斯的话字字诛心！
他巧妙的将问题从“贡献大”偷换概念，变成了“身份对等”！
“陛下！祖宗之法，不可变！”
李斯猛地转身，对着嬴政重重下拜！
他身后，那些法家官员与旧军功贵族们也齐刷刷的跪倒了一片！
他们的声音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在麒麟殿内轰然回响！
“陛下！工匠之功，绝不可与军功同列！”
“此举是对战死将士的莫大羞辱！”
“是为动摇我大秦立国之本！”
“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一时间，朝堂之上，附议之声四起！
那一声声看似慷慨激昂，实则冰冷刻薄的言语，如同一支支利箭，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
最终将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
李源。
嬴政高坐于龙椅之上，冕旒之后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殿下这突如其来的唇枪舌剑。
蒙恬气得脸色铁青，几次想开口反驳，却都被李斯身后那些人用更激烈的言辞堵了回去。
在这场混乱的交锋郑
在这片充满了嫉妒, 偏见与攻讦的狂潮之郑
李源，动了。
他从队列中走了出来。
他没有理会那些刺向他的目光，也没有理会那些指向他的手指。
他只是一步步平静的走到了大殿的中央。
他对着龙椅之上的嬴政，缓缓的躬身一揖。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一道惊雷，清晰的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陛下。”
“臣，请求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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