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风沙粗粝，刮在脸上如同刀割。楚佑、莫问以及两名精干的侍卫，三骑快马，一路疾驰，终于在第三日黄昏时分，望见了矗立在茫茫戈壁与际交界处的铁狼堡。
那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巨大军事要塞，黑灰色的城墙高大厚重，历经风霜雨雪和战火洗礼，布满斑驳痕迹，如同一头匍匐在边境线上的钢铁巨狼，散发着肃杀凛冽的气息。堡墙之上，旌旗招展，巡哨的士兵身影如标枪般挺立，戒备森严。
“国主，前方就是铁狼堡了。”莫问勒住马缰，指着远处的要塞，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神色，“守将冯昆，是员猛将，但脾气火爆，据不太好相与。我们该如何进去？”
楚佑目光沉静地观察着要塞的布防和周边地形，缓声道：“既是明察，自然要堂堂正正。”他从怀中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盖有巡按御史印信的公文，“走吧，去会会这位冯将军。”
四人催马来到堡门前，立刻被守门士兵拦下。
“站住！什么人？军事重地，闲人免进！”带队的校厉声喝道，眼神警惕地扫过他们风尘仆仆的装扮。
一名侍卫上前，亮出公文，朗声道：“这位是京城来的巡边御史楚大人，奉旨巡查北疆防务，速去通报冯将军！”
那校验看公文印信无误，不敢怠慢，态度立刻恭敬了许多：“原来是御史大人！请稍候，末将这就去通传！”
不多时，堡门大开，一队骑兵簇拥着一名身材魁梧、满脸虬髯、身着将官铠甲的中年汉子疾驰而出。那汉子来到近前，翻身下马，动作倒也干脆利落，对着楚佑抱拳行礼，声如洪钟：
“末将铁狼堡守将冯昆，不知御史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他嘴上着客套话，但那双铜铃般的眼睛却毫不避讳地打量着楚佑，带着几分武人特有的审视和不易察觉的倨傲。
楚佑微微一笑，下马还礼：“冯将军镇守边关，辛苦了。本官奉命巡查，途经宝地，特来叨扰，查看一下防务情况。”
“应该的，应该的！”冯昆哈哈一笑，侧身让路，“大人请！堡内已备下薄酒，为大人接风洗尘！”
进入铁狼堡，内部更是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士兵操练的呼喝声不绝于耳，各种守城器械保养得宜，看起来倒是一派强军气象。
接风宴设在一处简陋却宽敞的厅堂，酒肉倒是管够。冯昆看似粗豪，席间不断劝酒，话语间却也在不动声色地试探楚佑的来意和底细。
“楚大人年纪轻轻，便深得朝廷信任，出任巡边御史，真是年少有为啊！不知大人此次巡查，主要想看些什么？我铁狼堡上下，定当全力配合！”冯昆举杯道。
楚佑从容应对，轻抿一口酒水：“冯将军过誉了。本官初次巡边，自是方方面面都要学习查看。尤其是如今边境不宁，听闻常有股匪类流窜，甚至可能持有军中流出的劲弩利器，威胁边民商旅。不知将军对此可有耳闻？堡内军械管理可还严密？”
他看似随意地问起，目光却仔细捕捉着冯昆的每一丝反应。
冯昆闻言，眉头微微一皱，放下酒杯，声音沉了几分：“竟有此事？末将倒是未曾听闻！哪伙匪类如此大胆，敢觊觎我军中器械？楚大人放心，我铁狼堡军械库管理极为严格，出入皆有详实记录，定期盘点，绝无疏漏！定是外界以讹传讹！”
他反应激烈，一口否认，看似对军械流出之事极为敏感且自信。但楚佑却注意到，在他到详尽记录时，旁边作陪的一名文官模样的师爷，眼神似乎闪烁了一下。
“哦？那便最好。”楚佑不动声色，话锋一转，“不知本官明日可否亲眼查看一下军械库记录，以及库房现状？也好回京之后，向朝廷详细禀报将军治军之严谨。”
冯昆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位御史如此较真，但话已出口，无法拒绝，只得哈哈笑道：“当然可以！王师爷，明日你亲自陪同楚大人查阅记录，开放甲字号库房供大人查验！”
那姓王的师爷连忙躬身应下：“卑职遵命。”
宴席结束后，楚佑和莫问被安排在堡内一处独立的院落休息。侍卫则在院外值守。
夜深人静，莫问低声道：“国主，这冯昆看似粗豪，却也不傻，回答得滴水不漏。但那王师爷，似乎有些问题。”
楚佑颔首：“冯昆或许真不知情，或者知情但掩饰得极好。但军械流出，绝非兵所能为，必有内应。那位王师爷，掌管文书记录，嫌疑不。明日查验，便是关键。”
他沉吟片刻，又道：“莫前辈，你久居北疆，可知这堡内或是附近，是否有黑狼匪或其他与屠龙会有关的势力活动的确切痕迹？”
莫问摇摇头：“铁狼堡军纪森严，堡内应是难以渗透。但堡外周边地域辽阔，又有不少依附军堡生存的边民集市和驿馆，龙蛇混杂，倒是极好的藏身和交易之所。尤其是堡东三十里的野马集，乃是北地最大的黑市交易点之一，据只要出得起价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包括……违禁的军械。”
“野马集……”楚佑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第二一早，在王师爷的陪同下，楚佑开始查阅军械库的记录。账目看似清晰整齐，分类明确，领取记录、报废记录似乎都毫无破绽。
王师爷在一旁陪着笑，解释着各项流程，显得极为配合。
然而，楚佑心细如发，很快便发现了一些细微的异常。有几批标注为训练损耗报废的弩箭和弓弦，数量似乎略高于往常；还有几次夜间紧急领取物资的记录，签字笔迹虽然模仿得很像，但与平日负责军官的笔迹在起笔收锋处有极其细微的差别，若非极其仔细地比对，根本难以发现。
“王师爷，这批训练损耗的弩箭，似乎比上一季度多了三成？最近操练如此频繁吗？”楚佑状似无意地问道。
王师爷眼皮一跳，连忙笑道：“大人明鉴！近日冯将军狠抓操练，确是损耗大了一些。都有各营将领签字和报废实物核验的。”
“那这几次夜间领取……”
楚佑话音未落，突然，堡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警钟声！
“敌袭！警戒！有敌袭！”堡墙上瞬间传来士兵们声嘶力竭的呐喊和纷乱的脚步声！
王师爷脸色瞬间煞白。
楚佑眉头一拧，立刻起身向外走去：“怎么回事？”
只见冯昆已经顶盔贯甲，手持长刀，正怒吼着指挥士兵上城墙防守。堡外远处，烟尘滚滚，似乎有数百骑人马正在高速接近铁狼堡！
“是马匪！是黑狼匪！他们疯了！竟敢直接攻击军堡！”有军官惊怒交加地喊道。
楚佑登上堡墙，极目远眺，只见那些来袭的骑兵打扮杂乱，但行动间却颇有章法，更像是一支军队而非乌合之众。他们并不直接冲击堡垒，而是在弓箭射程外游走呼啸，似乎在挑衅，又像是在试探。
冯昆气得哇哇大叫：“弩车准备！给老子射死这群王八羔子！”
“将军且慢！”楚佑出声制止，“距离太远，弩箭效果有限，反而浪费箭矢。他们似在佯攻，意在试探我军虚实反应。”
冯昆虽然暴躁，却也知有理，强压下怒火，死死盯着堡外。
果然，那伙马匪呼啸几圈后，见堡内防守严密，无机可乘，便发出一阵嘲弄的唿哨声，竟掉转马头，如同来时一般，迅速地消失在戈壁深处。
来得快，去得也快。
堡内将士都松了口气，却也都憋着一肚子火。
楚佑却注意到，在那伙马匪退去之时，队伍中似乎有人朝着堡墙某个方向，极其隐晦地打了一个手势。
而那个方向……恰好是军械库所在区域的侧墙。
他目光微微一凝，看向身旁惊魂未定的王师爷，只见王师爷正偷偷用袖子擦着额头的冷汗，眼神躲闪。
这突如其来的敌袭，真的只是巧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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