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医生那句“你的观察很有价值”,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陈立冬死寂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微澜,但很快便沉没下去,被更深的寒意所覆盖。价值?或许樱但这点价值,在刀疤脸逃脱的阴影和“泄密风险”的疑云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更加危险。
林医生离开后,房间里再次只剩下陈立冬一人。他没有像之前那样虚脱瘫软,也没有陷入新一轮的恐慌。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疲惫、警惕和冰冷清醒的状态笼罩着他。他靠在墙上,缓缓滑坐在地,目光却不再空洞,而是锐利地扫视着这个他赖以存身的“绝对安全”的堡垒。
冰冷的墙壁,恒定的冷光,无声闭合的厚重房门,还有那个偶尔响起、带来外界信息的通讯器……这一切,曾经是他恐惧中的唯一依靠。但现在,“泄密风险”四个字,像一根毒刺,扎入了他对这依靠的信任核心。
林医生他们内部,可能有问题。
那么,这个安全点,真的绝对安全吗?
护工那毫无表情的脸,是否隐藏着别的身份?
每一次通讯,是否都可能被未知的耳朵监听?
甚至……林医生本人……
他不敢再想下去,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他发现,自己开始无法控制地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周围的一牵这种猜疑,比直面刀疤脸的恐惧更加折磨人,因为它从内部腐蚀着本就岌岌可危的安全福
他强迫自己停止这种无意义的消耗。注意力回到林医生带来的新信息上。
跨境洗钱网络……老K可能的核心身份……刀疤脸负责的“物流”与“安全”……
敌饶庞大与专业,远超他最初的想象。他之前那些关于虚荣、债务、暴力催债的挣扎,在这个庞大的黑暗网络面前,简直如同儿戏。他就像一只无意间闯入了巨兽巢穴的蚂蚁,之前的恐惧仅仅源于被踩踏的危险,而现在,他才真正窥见了这头巨兽的一鳞半爪,感受到了那足以碾碎灵魂的恐怖。
然而,在这巨大的恐怖之中,陈立冬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像之前那样彻底崩溃。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如同坚冰般封住了澎湃的恐惧。也许是因为恐惧已经达到了某个阈值,也许是因为……他开始习惯了与黑暗共存。
他再次闭上眼睛,但这一次,不是为了逃避,也不是为了被动回忆,而是为了主动“构筑”。他试图利用自己有限的见识和想象力,结合林医生透露的信息以及自己观察到的细节,在脑海中拼凑出这个犯罪网络的粗略模型。
刀疤脸(李强)处于执行层,凶狠多疑,直接掌控暴力资源和部分物资流转。
阿杰更像一个中间人或者具体事务的协调者,油滑但不被完全信任。
孙某某(金丝眼镜)代表资金链条,连接着看似合法的外衣和非法的内核。
“老K”高踞顶端,神秘而强大,通过复杂的网络操控一牵
而“迷途”酒吧和“仓库街十三号”,是这些环节交汇的节点。
那么,刀疤脸在受伤逃亡时,会去哪里?他会信任谁?
陈立冬回想起自己向林医生提出的那个问题,关于刀疤脸的不信任。此刻,他沿着这个思路继续深入。一个像刀疤脸这样多疑的人,在自身受伤、组织可能被渗透的情况下,他会去找那些平时看似倚重、但实际上可能被各方势力关注的人吗?不会。他可能会去找最不起眼的,最容易被忽略的,或者……一个所有人都认为绝无可能与他有关联的人。
这个人会是谁?陈立冬不知道。他掌握的信息太少了。但他意识到,追捕的方向,或许不应该只盯着刀疤脸已知的关系网和常见藏身点,更应该去排查那些“灯下黑”的盲区。
这个想法让他感到一丝微弱的、属于智力活动带来的兴奋,但随即又被沉重的现实压垮。就算他的想法是对的,他又能做什么?他只是一个被关在这里的囚徒,他的想法无法传递出去,就算传递出去,又有几分会被重视?
无力感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
就在这种清醒与无力交织的煎熬中,时间缓慢流逝。护工再次沉默地进来,完成她的工作。陈立冬默默地配合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她脸上多停留了几秒,试图从那片漠然背后,看出点什么。护工似乎毫无所觉,或者毫不在意,做完一切便迅速离开。
送来的流食依旧寡淡,陈立冬机械地吞咽着,味同嚼蜡。腹部的伤口传来隐隐的抽痛,他用手按了按,那里包裹着厚厚的敷料,是之前暴力留下的印记,也是他现在脆弱的象征。
他不再踱步,也没有力气去做无谓的消耗。他大部分时间只是坐着或躺着,保存体力,同时维持着大脑那种低速但持续的运转。他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性,像是一个被困在绝境的棋手,只能依靠自己有限的棋子和模糊的棋盘,试图找出一线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通讯器再次响起。
陈立冬的心猛地一跳,但身体没有大的动作。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屏幕。
屏幕上出现的依旧是林医生。他的疲惫似乎减轻了一些,但眉头紧锁,眼神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感?
“立冬。”林医生的声音比上次更加沙哑,“追捕李强的工作遇到了一些困难。”
陈立冬的心沉了下去。他静静地听着。
“我们排查了他所有已知的社会关系、名下及关联财产,以及常规可能藏身的场所,都没有发现有效线索。他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林医生的语气带着压抑的焦躁,“而且,我们内部的自查和对方可能存在的预警渠道调查,也暂时没有突破性进展。”
果然……陈立冬在心里默默道。刀疤脸果然不会那么容易落网。
“不过,”林医生话锋一转,目光重新变得锐利,看向陈立冬,“你上次提出的关于李强性格多疑、可能不会依赖明显关系的推断,给我们提供了很重要的思路。我们正在重新调整排查方向,重点筛查那些看似与他毫无关联,但可能存在某种隐性连接的人员和地点。”
陈立冬微微动了一下。他的想法,真的被采纳了?
“所以,立冬,”林医生的身体前倾,隔着屏幕,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陈立冬身上,“我需要你,再努力一次。抛开所有杂念,专注于李强这个人本身。想想他的生活习惯,他有没有提到过什么特别的地方?比如,他喜欢吃什么?对什么东西有特别的偏好?有没有什么……看似无意的口头禅或者动作,可能透露出他潜意识里的安全区或者信任倾向?”
又一次更深层次的挖掘。这一次,不再是具体的事件和地点,而是试图潜入一个危险罪犯的内心世界。
陈立冬感到一阵眩晕。这太难了。他只是一个被动卷入的人物,如何能洞悉那种饶内心?
他看着林医生那充满迫切和期望的眼神,又想到那无处不在的“泄密风险”,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既希望自己的观察能真的帮上忙,早日结束这场噩梦,又隐隐恐惧着自己提供的任何线索,是否会通过未知的渠道,反而变成指向自己的利刃?
信任,已经出现了裂痕。
他沉默了几秒,在这几秒钟里,他脑海中进行着激烈的斗争。最终,对刀疤脸的恐惧,对自身和母亲安危的担忧,压倒了对潜在风险的忌惮。
他缓缓开口,声音嘶哑而干涩,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疲惫:
“他……好像……不太抽烟……喝酒也很少……我见过他几次……手里拿的是……一种黑色的……金属酒壶……很……他偶尔会喝一口……”
“……他右手虎口……有一道很深的旧疤……他有时候……会无意识地用拇指去摩擦那道疤……”
“……有一次……我听到他……对着电话骂人……骂完之后……低声嘟囔了一句……好像是……‘真他妈的想回船上……’……”
“船上?”林医生的瞳孔骤然收缩。
“……我不确定……声音很……也可能是……别的什么谐音……”陈立冬艰难地补充道,汗水从额角滑落。提供这些细节,让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林医生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看穿,手指在看不见的地方紧紧握起。“黑色的金属酒壶……虎口的旧疤……‘回船上’……”他低声重复着,眼中闪烁着疯狂分析的光芒。
通讯器的另一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林医生粗重的呼吸声,透过扬声器隐约传来。
陈立冬靠在墙上,闭上眼睛,感到一阵虚脱。他已经把他能想到的、所有可能相关的细节,都掏了出来。
接下来,是希望的火星率先点燃引线,还是……更深的黑暗,沿着这信任的裂痕,汹涌而至?
他不知道。
他只能在这孤岛般的堡垒中,等待着命阅宣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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