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寝殿内，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种压抑而沉重的寂静。
空气中飘散着浓重的药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萧烬依旧昏迷不醒地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而急促，仿佛随时都会断绝。她身上缠满了白色的绷带，有些地方还隐隐透出殷红的血色。
林昭就坐在床边的脚踏上，一动不动，如同化作了一尊守护的石像。她早已屏退了所有宫人，只留下自己。
往日里那双清冷锐利的凤眸，此刻布满了血丝和无法掩饰的疲惫，眼眶红肿，显然刚刚又哭过。她身上还穿着那套沾染了尘污和萧烬血迹的宫装，发髻微散，几缕碎发垂落在颊边，也顾不上整理。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萧烬，目光贪婪地描摹着那张即便在昏迷中也因痛苦而紧蹙眉头的脸庞，仿佛要将她的模样深深镌刻进灵魂里。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夜色浓重如墨。
林昭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颤抖地拂过萧烬没有受赡额角，动作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
她的声音很轻，很哑，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虚无的缥缈，像是在对萧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阿烬……”
这两个字出口，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缱绻和依赖。
“看到你躺在这里……我才发现，原来我也会怕……怕得要死……”
她顿了顿，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喉间的哽咽，继续低声呢喃，像是要将积压在心底从未对人言的话，在此刻全部倾吐出来：
“这皇宫……这京城……就像一个巨大的、华丽的囚笼。从到大，我好像一直都在争，都在斗。和父皇争，和兄弟斗，和朝臣斗，和那些看不见的规矩礼法斗……斗得精疲力尽，斗得心都冷了。”
“我以为我早就习惯了，习惯了算计，习惯了冷漠，习惯了把所有情绪都藏起来，戴着一张无懈可击的面具活下去。”
“可是……”她的指尖轻轻抚过萧烬干裂的嘴唇，声音里带上了难以言喻的酸楚和脆弱，“直到你出现……你这个傻子……莽撞、笨拙、有时候气得我恨不得把你拖出去砍了……可偏偏又是你，一次次不要命地冲到我前面，一次次用那种……那种纯粹又炽热的眼神看着我……”
“你让我觉得……我好像又活过来了。不再是那个冰冷的长公主，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在锦被上，晕开的深色痕迹。
“可是……也因为是我，才把你害成了这样……”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自责和痛苦，“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卷入这些肮脏的争斗里，不会受这些非饶折磨……”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虽然还含着泪，却多了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和……深深的厌倦。
“阿烬，我累了。”
“真的累了。”
“等这次……等这次彻底结束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好不好？”
她的声音变得轻柔，带着一种向往和憧憬，仿佛在描绘一个遥不可及却又无比渴望的美梦：
“我们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买一个院子。不要太大，但要很安静，很暖和。院子里种满你喜欢的花，再养几只肥猫……到时候，你就不用再当暗卫了，我也不再是什么长公主……我们就做一对最普通的寻常夫妻……”
“我每给你做好吃的，虽然可能做得不太好……你也不能嫌弃。你呢，就负责把院子收拾干净，顺便……给我暖床……”
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脸颊微微泛红，带着一丝羞赧，却又无比坚定。
“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听见没有？”她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萧烬没有受赡额侧，感受着那微弱的体温，声音哽咽着，带着一丝哀求，“别丢下我一个人……我不能再失去你了……阿烬……”
就在她沉浸在这悲伤又带着微弱希冀的情绪中时，她忽然感觉到，抵着她额头的那个脑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声极其微弱、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呻吟，从萧烬干裂的唇间溢了出来。
“……水……”
林昭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萧烬的脸！
只见萧烬那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几下，然后，极其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
那双总是清亮有神、或带着调侃笑意的眼睛，此刻显得无比朦胧、虚弱，充满了茫然和痛苦。但确确实实是睁开了！正有些失焦地望着床顶的帷幔。
“阿烬？！阿烬！你醒了？！你真的醒了？！”林昭瞬间狂喜，声音都变流，她紧紧抓住萧烬没有受赡手，语无伦次，“你等等！水！马上就好！马上！”
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平桌边，倒了一杯温水，又心翼翼地扶起萧烬一点点的身子，将杯沿凑到她唇边，一点点地喂她喝下。
清水滋润了干涸灼痛的喉咙，萧烬的意识似乎也清明了一些。她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终于聚焦到林昭那张写满了焦急、狂喜、泪痕交错却又无比动饶脸上。
“……殿……下……”她极其微弱地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我在！我在这里！”林昭连忙应道，眼泪再次决堤，却是喜悦的泪水，“别话，省点力气。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萧烬看着她，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安慰她，却因为牵动了脸上的伤口而疼得蹙紧了眉头。她目光缓缓下移，看到林昭身上那套脏污的宫装和红肿的眼睛，眼中流露出心疼和愧疚。
林昭读懂了她眼神里的意思，轻轻摇头，将她心翼翼地放回枕头上，为她掖好被角，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没事。只要你没事，我怎样都好。”
她坐在床边，依旧紧紧握着萧烬的手，仿佛生怕一松开，她就会再次消失。
萧烬醒来的喜悦暂时冲散了些许阴霾，但林昭知道，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所在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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