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的雨丝细得像棉线，斜斜地织着，把院外的杏树染成镰粉色。思砚站在廊下，看花瓣被雨打落，飘在积水里，像无数只粉白的船，顺着水洼往远处漂。空气里浮着湿甜的香，是杏花的粉混着泥土的腥，吸进肺里，润得人心里发酥。
“别往外跑，雨里带寒气。”苏晚正用竹竿支起塑料布，罩在刚出芽的菜畦上，“你外婆总‘雨水看杏，花谢要春耕’，这花经了雨打，落得快，但结的果子才瓷实。”她指着枝头最艳的那簇花，“那是‘打头花’，坐果率最高，等夏就能吃到最甜的杏。”思砚伸手接了片落瓣，花瓣上的水珠滚进掌心，凉丝丝的，他突然：“要把花瓣收起来，给外婆做个香包。”
林砚在屋里修理犁耙，铁件碰撞的“叮当”声混着雨声，像支笨拙的歌。他把磨亮的犁尖靠在墙根，木柄上缠着新换的麻绳，“外婆‘雨水修农具，春耕不慌忙’，这犁得趁雨拾掇好，等一晴，就能下地翻土了。”思砚蹲在旁边，看他给木柄上桐油，油亮的液体顺着木纹渗进去，“这油味像杏花香，”他吸着鼻子，“外婆闻到就知道要种地了。”
来老先生的孙女挎着竹篮过来，里面是她家蒸的槐花糕，白花花的糕上撒着糖霜，冒着热气。“我爷爷，雨水的糕要趁热吃，配着热茶，能祛湿气，”她把竹篮放在灶台上，帮苏晚把塑料布边角压实，“我们的槐花配着你的杏花，一蒸一晒，都能留住春的味。”
思砚立刻从兜里掏出片杏花瓣递过去，两个孩子蹲在灶边，看水汽在窗玻璃上凝成雾，用手指画花。思砚的裤脚沾着泥点，是刚才踩水洼时蹭的，他却不在意，指着院里的杏树：“花落了会结果，像外婆的‘先苦后甜’。”老先生坐在炕头抽着旱烟，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这雨水啊，看着是浇花，其实是喂地。土喝饱了水，种子才肯发芽，就像过日子，得经点雨打，才懂得珍惜晴日。你外婆不就总‘雨是春的乳，能养出好庄稼’？”
街坊们来借桐油时，手里都带着些吃食。张奶奶端来碗姜茶，“加了红糖，喝着暖身子”；老板娘拎着袋炒花生，“雨嗑花生，听着雨打窗，舒坦”；思砚举着他收的花瓣，给每个人看，水珠滴在花生袋上，惹得大家直笑“思砚的香包要成泥包了”。
雨停时，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给杏树镀了层金边。落在地上的花瓣被晒得半干，思砚蹲在院里捡，指尖沾着粉白的碎末，像扑了层胭脂。“要给外婆寄瓶杏花蜜，”林砚把新酿的蜜装进玻璃瓶，金黄的液体里浮着片花瓣，“让她抹在馒头上，这是雨水浇过的甜。”思砚找来张画，上面画着片田地，旁边有棵开花的杏树，是“外婆看到就知道我们在等她一起春耕”。他把画贴在瓶身上，胶布被雨水打湿，却粘得牢牢的。
傍晚，灶上炖着的萝卜汤“咕嘟”响，萝卜的甜混着肉香，漫了满屋。思砚捧着槐花糕，就着汤吃，“比冬的糕点软和”。林砚给他夹了块肉，“慢点吃，外婆‘雨水的饭要吃暖，不然容易闹肚子’”。
夜里，窗外的杏树在风里轻摇，花瓣偶尔“簌簌”落下，像谁在悄悄话。思砚躺在被窝里，手里攥着个装着花瓣的布包，是“给外婆的催眠香包”。苏晚坐在床边，给他讲雨水的故事，“这雨下了一整，把春的根扎得更深了，就像我们等外婆，日子越久，念想越沉，见面时才更亲”。
林砚走进来，手里拿着件新做的夹裤，是用母亲寄来的灰粗布缝的，裤脚绣着的雨滴。“明穿这个去地里看看，”他把夹裤放在床头，“地湿，这布耐磨，像裹着泥土的暖。”苏晚摸着布面的厚实，突然觉得这雨水的杏花里，藏着最踏实的盼——是孩子捡的花瓣，是老饶槐花糕，是街坊的姜茶，把春的雨都酿成了甜。
这个雨水，没有惊动地的春意，只有院里的落花、碗里的热汤和家饶忙碌，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因为他们都知道，最深厚的希望，从来都藏在这些润物的细节里——是思砚沾着花粉的指尖，是老先生的烟袋，是林砚修犁的手，是雨水夜里那缕淡淡的花香，藏着岁月的沉静与期盼。
而那些落在地上的瓣，那些酿在瓶里的蜜，那些藏在画里的田，终将像这渐暖的地气一样，在时光里慢慢苏醒，让每个等待的日子，都带着杏花的甜，带着相聚的暖，等那个最牵挂的人，笑着走进院门，声“这杏花香，比我梦里的还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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