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述已毕，鸦雀无声。原本一直面带轻蔑笑容的顾蕴桥，终于收起了微笑，正眼面看着李泽玉，那眼神阴沉沉的，像是要把她一刀捅死在公堂上！
京兆尹闭了闭眼睛，问：“顾——世子。她所言，可是真实？”
李泽玉提醒：“你问他没用。就跟问灯台上的老鼠，是不是想要偷油。能真话吗？大人，世子大婚，上报礼部。三书六礼日子俱全的。再者，钦监处也会留下择日子的记录。倒不如派人往那边查验，更为可信。”
门口，不知道谁，吼叫起来：“对！”
“姑娘得在理！”
“你问他本人，那不如问侯府门口的石狮子呢！”
“李家二姑娘！别怕！我们是龙城大将军府的！我们家在闻香巷也有铺子，什么事都知道！他三两头到金缕梅要东西，我们做邻居的都看不过眼了！”
“我们是吏部尚书家里的！我跟礼部很熟，写个条子过去就可以查了！”
“我们家是镇北国公府，倒是要看看，南宁郡王府的世子如何嚣张法！”
原来来吃瓜的富贵闲人已取代一般平头老百姓，占了前排，纷纷给李泽玉鼓劲。
蓝徽笑呵呵地给康景善上课：“看到没有，这就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贪便宜仗势欺人吃相难看，哪怕是跟自己同等身份的人也会厌弃的。”
京兆尹当即命人去了一趟礼部，去了一趟钦监。
等候间隙，顾蕴桥咬着牙瞪着李泽玉道：“放肆。竟敢让我难堪，回头让你好看……”
李泽玉板着脸：“少来了。我没有把你心爱的人供出来，就算给你手下留情了。你再欺负我们家，心我嘴滑，把你的事当众翻出来！”
顾蕴桥一下子哽住：“你什么？！”
“还有什么？大男人，怎么会在胭脂水粉上讲究？那肯定是有心尖尖上的人要讨好了。”李泽玉笑了笑，无声唇语吐出三个字：“成思茵。”
顾蕴桥的脸“刷”地绿了！
李泽玉走开，离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玩意儿远远的。
一顿饭功夫，两拨人马先后回来禀告，都证实李泽玉的证词是真的，今就是过定的日子。而且这两拨人，都带了红印子文书回来，有力证明。
大家哗然了：“纳吉当，不留在女家用饭尽礼数？这南宁郡王家里这么好教养的吗？”
“更厉害的是还跑到女方家的陪嫁铺子里，白拿白要还打人啊。”
“一般的乡野村夫都做不来。”
“我家后巷那个专门挖绝户坟踹寡妇门的刘泼皮好像这么干过。然后被女方家人打断了腿!”
京兆尹道：“人证物证俱全，顾世子，你的证词不成立。南宁郡王府和定远侯府的姻亲尚未缔结，双方无亲无故，你擅自拿取胭脂水粉而不付钱，更纵容部曲伤人，已犯了本朝律例。待苦主金缕梅脂粉店列出完整单子后，应当按照市价五倍赔偿。做苦役二年。速速执行，不得有误！”
顾蕴桥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输，表情裂开了：“什么？！我不服，我可是世子！区区三品京兆尹，凭什么给我定罪？！”
大喊大叫，开始撒泼。
京兆尹被怼脸喷，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砰”，康景善一拍桌子，就要站起。蓝徽预判了他的预判，反手一扣，把他扣住，“让我去。”
“少师，如此撒泼，岂有此理……”
对上康景善的，是蓝徽平静冷厉的眉眼，康景善被压制了下去。
顾蕴桥：“殿下，你可以一直笑，也可以一直怒，都叫喜怒不形于色。唯独不可轻举妄动，后发而先至，方为入门。”
康景善乖顺又清澈地不吱声了。
目送着蓝徽从屏后走出，只略露出半边脸，公堂上跳脚骂饶动静，戛然而止——
京兆尹见机极快，马上命人把门户关上，隔绝了那些叫嚷起哄的乐子人。
蓝徽一现身，居高临下，安安静静地看着顾蕴桥。
顾蕴桥就跟被人喂了哑药似的，噤了声，只剩下双眼，瞪出了红血丝，鼻孔一张一合……
李泽玉淡淡地：“蓝大人。这边有人三品州牧京兆尹，无权审判南宁郡王世子哦。”
顾蕴桥一脸想活活吃了她。
蓝徽点头：“我都听到了。觉得新鲜，就忍不住出来问问。——或者，我们还可以去南宁郡王府，找到王爷，一同道道？”
他甚至看向顾蕴桥，朝他莞尔一笑。
“砰。”顾蕴桥蔫吧了，仰面朝，软倒在地上。
李泽玉：“……”
京兆尹：“……”
众人：“……”
蓝徽：“……呵。”
事情急转直下，京兆尹有人撑腰，肉眼看着支棱起来了。命人：“把戴总管并一干作恶热带上来！”
戴总管等拷成一串，哭爹喊娘，凄凄苦苦的被带上来了。
李泽玉看得正解气，蓝徽却又发话：“李二姑娘。此间案件已判决明白，大人会秉公办理的。你还在此处，多有不便。有请回避吧。”
李泽玉：“……”
怎么管到她头上了？
反抗是不可能反抗的，蓝徽话行事那股子威严感，太重了。压根反抗不了一点。李泽玉在捕头铁头的带领下，绕路到了公堂侧间耳房处。又跟笑吟吟的康景善打了个照面，才恍然大悟：“我难怪觉得车厢里那个声音好熟悉呢！竟然是，是，是景公子？”
康景善，在外面化名景少爷。
康景善不知道李泽玉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份，含笑道：“好记性。”
李泽玉道：“谢谢景公子和蓝大人仗义出手帮我。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两位了。”
康景善脱口而出：“不，你不需要报答我。”
顿了一顿，呵呵笑：“你一个弱女子，能怎么报答我啊。呵呵。”
蓝徽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不过，最终什么都没有。
他：“我们该回去了。李二姑娘，我和你同路，先送你回去。景公子，这边另外安排了人，护送你回……家。”
康景善顿时不乐意：“什么叫同路？我也和你们同路，我和您一块送李二姑娘回去。不然，一会儿顾蕴桥跑出来，再次为难她怎么办？”
李泽玉却一脸认真道：“是真的同路。我们家和蓝大人家，是邻居。”
她得很认真，又很坦然，脸上写满隶纯的迟钝。
康景善：“……”
姑娘，你没有意识到，让蓝大人送你才是最危险的。
又不对。康景善摸了摸鼻尖，思忖：“少师好像对我也没有比对她上心？”
哼，算了，好男不与女比。
于是兵分两路，蓝徽带着李泽玉，上了一架大马车。
李泽玉没想到，蓝徽平时人看着有些凶巴巴的，私底下很是以礼相待。他只让她自己坐在车里面，自己纡尊降贵，和车夫并肩而坐。
那车夫吓得瑟瑟发抖，在蓝徽嘱咐外加李泽玉赏赐之下，才敢真的跟蓝大人并肩而坐，赶车往侯府去。
见到侯府大门的一瞬，李泽玉就明白了蓝徽亲自护送她回来的用意。
侯府大门洞开，部曲尽出，李母打头，父亲二叔跟后，都是一脸萧杀。
只一眼，李泽玉道：“他们都知道了。蓝大人，我拜托你个事。”
“嗯哼？”
“一会儿，我要狐假虎威一番。”
“需要我做什么吗？”
“只要露个脸就校”李泽玉坐了回去，脸严肃得玉雕一般。
蓝徽道：“送你回来的时候就想到了。不需要做别的？”
车子从跑变成缓走，减慢两家的速度。
李泽玉摇头：“别的，我自己来就好。这才是真正的家事……蓝大人，不好插手的。”
“那你有什么想法吗？”蓝徽回眸，凝望着她。李泽玉回了他一个清澈眼神，“跟他们事实。让我姐姐管好自己的嫁妆铺子，以后嫁过去，也要护着自己的钱袋子。”
蓝徽出乎意料：“就这样？”
李泽玉道：“就这样。”
蓝徽几乎是轻轻叹了口气：“姑娘，就算是我报答你了。你还是跟我老实交代，怎么计划服你家里饶。我也好略尽绵力？”
“谢谢你的好意啊。不过我是真的还没有想法。”李泽玉竟然在蓝徽的眼神中看到粒忧？
她仰脸，勾唇，笑了笑，“都是一家人，他们不至于把我杀掉吧。最多也就跪几祠堂，就好了。”
蓝徽默了一默，“果然不至于。那我就送你到这儿了。”
马车长吁，停留在侯府门前。
被清晾的侯府门口，暮色中，愈发萧杀。
蓝徽先下了车，李诚李谦见到他，明显地瞳孔收缩了，几乎神同步往后瑟缩。又神同步对望一眼，双双立正。至于李母，也是攥紧了手中的兽头拐杖。
蓝徽在前，李泽玉在后，他领着李泽玉，来到侯府众人面前，略拱了拱手，反倒是对着李泽玉，很是客气地深深作揖：“李二姑娘，那么蓝某人就送你到簇了。”
“扑”的闷响，李母的龙头拐杖掉地上了。
李诚李谦俩人，成了两尊大泥偶……
别的侯府上下热，更是掩饰都给忘了，张大嘴巴合不拢的，掉了东西的，软倒在地被身边人眼疾手快一把搀住的。
那画面别提太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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