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落在肩头的瞬间，艾琳抬手按住刀柄，没有回头。她屏住呼吸，眼角余光扫过身后倒木交错的阴影。那片落叶落得太直，像是从静止的空气中垂直坠下，不带一丝风痕。
她缓缓后退半步，右脚踩在一根枯枝上，却故意放轻力道，让断裂声显得迟缓自然。左手轻轻向后摆出三指并拢的手势——停、听、退。
两名猎户立刻贴紧身旁横倒的树干，一人握紧短斧，另一人已将皮囊塞进腰带，双手空出。他们蹲伏下去，像山林里原本就长在此处的石块。
艾琳的目光锁住前方塌坑边缘的一簇蕨草。刚才那片叶子，正是从那片草后飘出的。此刻草叶纹丝不动，但地面有一道极细的压痕，自草根延伸至三步外的腐木之下。
她慢慢抽出短刀，刀背轻敲自己左掌两下，再指向右侧高岩。意思是：绕行，登高，避坑。
猎户点头。三人一前一后，沿着倒木区外缘移动。脚下碎木易滑，每一步都用脚尖先探，确认承重后再移重心。艾琳走在最前，膝盖微屈，身体前倾，像一头在险地行走的山猫。
当他们攀上一段裸露的岩脊时，艾琳终于回头望了一眼。塌坑仍在原处，渗水的缝隙依旧滴着浑浊水珠。但她知道，不能再回去查探了。那道压痕不是兽爪，是人膝跪地留下的痕迹。
翻过岩脊后，地势骤然抬升。前方出现一道断崖，黑褐色的岩壁几乎垂直向上，仅靠几根老藤垂落下来，藤皮皲裂，露出内里纤维般的筋络。岩缝间嵌着些碎石，有些松动，有些则深陷难拔。
“这路走不通。”一名猎户低声，“我叔父十年前就是在这边上被落石砸中，整块岩板塌下来，连尸首都没找全。”
另一人盯着藤蔓根部：“这些藤也撑不了几个人。雨季泡过两次，根都烂了大半。”
艾琳没话。她走近岩壁，伸手抓住一根较粗的老藤，用力一扯。藤身晃动，但根部未松。她又试了两根，其中一根发出细微的撕裂声。
她抽出短刀，在附近砍下一段硬木，削成楔形，然后俯身观察最近的岩缝。缝隙宽约两指，深处有泥土堆积的迹象，明曾有植物扎根。
她将木楔插入缝底，再用刀柄狠狠砸实。接着把绳索一端系在藤根上方，另一端绕过木楔，打结固定。这样即便藤根断裂，绳索也能卡在楔子上，提供临时支点。
“我先上。”她。
猎户想拦，却被她抬手止住。“绳不够长，只能保一个。我在上面架第二道绳，你们再跟。”
她开始攀爬。动作缓慢而稳定，每一步都确保三点固定——两手一脚或两脚一手牢牢附着。岩壁粗糙，磨破了她的手套，掌心渗出血丝，混着石粉变成暗红色泥浆。
爬到三分之二处时，右脚踩的一块石片突然松动。她迅速收腿，身体贴紧岩面，左手死死攥住绳索。石片滚落下去，在岩壁上撞出几声响，惊起远处一群飞鸟。
上方十步处，她找到一处可立足的凸台。立刻解下腰间绳索，抛下一根新绳，并用石块压住一端，示意下方可以攀援。
两名猎户先后上来，气喘未定。一人刚站稳，便指着前方雾霭中的峡谷入口：“那边苔藓更密，湿气重，水一定在里头。”
艾琳点头，正要动身，忽然抬手示意噤声。
雾中传来一声低沉的鼻息。
不是风穿石缝的声音，也不是野猪拱土的闷响。那是某种活物在试探气味时，从鼻腔挤出的气息。
紧接着，左侧高岩上传来爪子刮擦石头的声响。轻微，但连续。
她迅速取出火绒包，塞进一块干苔，又从腰袋摸出燧石。两名猎户已背靠巨岩，一人握斧，一人抽出猎刀，面朝峡谷入口。
雾气缓缓流动，一只灰狼走出树影。它右眼浑浊发白，左耳缺了一角，毛色斑驳，显然是只独行的老狼。它没有立即扑来，而是低伏前肢，喉咙里滚出威胁的呜咽。
更糟的是，高岩上的刮擦声停了。那只埋伏的同伴已经就位。
艾琳猛地将点燃的火绒包甩向右侧枯草堆。火星溅开，枯草冒起一股浓烟，带着刺鼻的焦味。火光一闪，映亮了岩壁上的裂痕。
高岩上的狼果然迟疑，缩回阴影。
“敲石头！”她低喝。
一名猎户立刻举起石刀猛击身边岩块。清脆的撞击声在峡谷间回荡，如同猎人围猎时的信号。另一人跟着敲击，节奏急促而不规则，模拟多人逼近的混乱声响。
三人缓缓后撤，始终面朝灰狼，背靠岩壁移动。烟雾随风扩散，遮蔽了他们的身形。当退至一片巨岩之后时，艾琳挥手，三人迅速绕过岩石，加快脚步脱离包围圈。
走出百步后，他们才停下喘息。
“它不会追。”艾琳，“烟和声音让它以为我们有帮手。但它会记住这条路。”
猎户点头：“以后走这里得加倍心。”
前方峡谷逐渐收窄，尽头被一堆崩塌的乱石堵死，仅剩一道窄缝，宽不过尺余，内部漆黑如墨。
“里面可能有毒蛇。”一人，“这种地方，蝎子、蜈蚣都喜欢藏。”
艾琳从皮囊倒出半碗水，系上绳索，缓缓送入缝隙。水落地时发出空洞的回音，明背后有空间。她又吹了声口哨，气流穿过缝隙时带出一丝凉风。
“有通路。”她。
她卸下背包，将工具绑紧，然后趴下身子，一点一点往里挪。石缝边缘锋利，划破了她的外衣，肩膀也被卡住一次。她咬牙侧身，硬挤过去。
里面是个洞穴，不高，但能直起腰。岩壁潮湿，布满深绿苔藓。而在洞穴最深处，一股细流正从石缝中渗出，滴入下方一个潭。水面平静，映着她手中火折子的微光。
她蹲下，用手捧起一掬水送到唇边。水清冽，无味，不含泥沙。
“是活水。”她回头对外面喊，“进来吧，安全。”
两名猎户相继爬入。看到泉水时，一人忍不住跪下喝水，另一人则掏出皮囊接满。
艾琳站在潭边，拿出炭笔和木册，快速画下洞穴结构与水流方向。她知道，明必须探明这条水脉是否能引出山外。
夜色渐浓，洞外雾气重新聚拢。他们在洞口用石块垒起矮墙，燃起一堆火，既防野兽，也取暖。
艾琳坐在泉畔岩石上，手中握着盛满清水的皮囊。火光映在水面上，微微晃动。
她听见远处传来一声狼嚎，很远，像是从山脊另一侧传来。
她没有抬头，只是把皮囊口扎紧，放在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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