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偏殿，门窗紧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金疮药的气息。李寻欢盘膝坐在一张榻上，脸色苍白如纸，闭目调息。谢颜守在一旁，俏脸上满是疲惫与忧虑，心地为李寻欢手臂上被幽冥鬼姥指风划出的伤口涂抹药膏。殿外，隐约传来侍卫巡逻的脚步声和远处清理战场的喧哗，更衬得殿内死寂压抑。
孙德海安排的人手看似在殿外“保护”，实则形同软禁。裕亲王和阁老们已被“皇帝”打发去处理曹宏党羽的“善后事宜”，这偏殿仿佛成了被遗忘的角落。
李寻欢缓缓睁开眼，眼中血丝未退，却已恢复了冷静。“孙德海为何要对巴石下手？”他低声问，声音沙哑。
谢颜蹙眉沉吟：“巴石是孙德海麾下第一猛将，忠心耿耿，此时自断臂膀，于理不合。除非……巴石知道了某些不该知道的秘密，或者，孙德海需要制造混乱，掩盖更深的图谋。”
李寻欢目光锐利：“或许两者皆樱巴石冲锋在前，可能窥见了凝香殿或方才厮杀中的某
些隐秘。而孙德海……”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他今日举止，看似忠勇，实则处处透着诡异。他对那‘皇帝’的态度，恭敬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默契。”
谢颜美眸一闪：“你是，孙德海可能早已投靠了尊？或者，他本就是尊安插在宫中的另一枚暗棋？他与曹宏内斗，不过是尊势力内部的倾轧，或者……是弃车保帅？”
“极有可能。”李寻欢深吸一口气，“曹宏权势过大，可能已渐生异心，或难以控制。尊便扶植孙德海，借我等之手扳倒曹宏，再由孙德海掌控内廷。方才那‘皇帝’一句‘家事’，一句‘任务完成’，幽冥鬼姥便退走，孙德海立刻接手后续……这一切，衔接得太过顺畅！”
正话间，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低语声。接着，门被推开，孙德海带着两名心腹太监走了进来，脸上已换了一副“关潜的神情。
“李探花，谢姑娘，伤势可好些了？”孙德海皮笑肉不笑地道，“陛下受惊，需静养，特命咱家前来抚慰功臣，并处理后续事宜。”
李寻欢不动声色：“有劳孙公公挂心。不知巴将军伤势如何？”
孙德海叹了口气，面露“痛惜”：“巴将军勇猛过人，为护驾身受重伤，太医正在全力救治，唉……但愿吉人相。”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起来，方才情势危急，巴将军似乎对咱家有些误会，竟欲对咱家动手，咱家不得已才命人制止，混乱中竟让巴将军受了伤，实在是……唉！”他将袭击巴石的行为，轻描淡写地归结为“误会”和“不得已”。
好一个颠倒黑白！李寻欢心中冷笑，面上却淡淡道：“原来如此。孙公公忠心可鉴。”
孙德海仔细观察着李寻欢的神色，见他并无激烈反应，便继续道：“李探花深明大义。如今曹宏老贼党羽虽已伏诛，但其通敌卖国的证据，需得尽快搜集齐全，呈报陛下，以正国法。不知李探花手中，可还有曹宏与其他西域势力往来的其他密信？或者……可知晓曹宏将重要证物藏于何处？”
他终于图穷匕见！表面是索要证据，实则是想将所有的铁证掌控在自己手中，彻底掌控“真相”的解释权！
李寻欢心中雪亮，缓缓道：“孙公公明鉴，晚辈拼死取得的证据，已尽数呈交裕亲王与诸位阁老。至于曹宏是否还有其他藏匿地点……晚辈入宫时日尚短，实在不知。”他将皮球踢了回去。
孙德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阴鸷，干笑两声：“呵呵，那是自然。既如此，李探花和谢姑娘便在此好生休养，待陛下龙体安康，再行封赏。咱家还需去追查曹宏及其余孽，先行告退。”他深深看了李寻欢一眼，目光中带着警告与审视，随即转身带人离去，并再次严令侍卫“保护好”二人。
殿门重新关上，气氛更加凝重。
“他在试探，也想控制证据。”谢颜低声道。
李寻欢点头：“他急了。曹宏虽倒，但幽冥鬼姥退走，我们这些知情者还活着，对他和幕后之人而言，如鲠在喉。他们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隐约夹杂着呵斥声、兵刃出鞘声，以及一个尖利、疯狂、却又有些耳熟的嘶吼声：
“让开！咱家要见孙德海！咱家要见皇上！咱家有大的秘密！关乎江山社稷！”
这个声音……是曹宏？！
李寻欢和谢颜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曹宏不是应该早就从密道逃出皇宫，或者已经被孙德海的人暗中处理掉了吗？他怎么敢回来？还敢如此喧哗？
“出去看看！”李寻欢强提一口气，站起身。谢颜连忙扶住他。
两人走到殿门边，透过门缝向外望去。
只见月光下，乾清宫前的广场上，一片混乱。一个披头散发、浑身血迹、官袍破烂不堪的人，正被数十名侍卫团团围住，但他状若疯癫，手舞足蹈，口中不断嘶吼着那句“有大秘密”。
不是九千岁曹宏，又是谁？！
他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又为何去而复返？
孙德海闻讯匆匆赶来，看到曹宏，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厉声喝道：“曹宏！你这欺君罔上的逆贼，还敢回来送死？！给我拿下！”
“孙德海！你这忘恩负义的狗奴才！”曹宏看到孙德海，眼睛瞬间红了，如同疯狗般指着他骂道，“你以为你赢了？你以为你投靠了新主子就能高枕无忧？哈哈哈！你可知那凝香殿里的‘贵人’是谁？你可知真正与尊合作的是谁？你和我一样，都只是棋子！都是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他这番话信息量极大，如同惊雷，炸得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连孙德海也脸色剧变，厉声打断：“胡袄！疯言疯语！快给我堵上他的嘴！”
侍卫们一拥而上。曹宏虽然疯癫，但毕竟曾权倾朝野，身边亦有死士，此刻困兽犹斗，竟一时拿他不下。他一边挣扎，一边继续疯狂叫喊：“证据！咱家有证据！真正的密信……在……在咱家身上！孙德海！你与西域金刚门那些妖人往来，你们在演戏……你瞒不过咱家！皇上……皇上他早就……”
“噗！”
一声利器入肉的闷响！
曹宏的嘶吼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一截从他胸口透出的、闪烁着蓝汪汪幽光的箭簇！箭矢来自远处宫墙的阴影中！一箭穿心！
孙德海又惊又怒，吼道：“有刺客！保护现场！追！”
侍卫们乱作一团，一部分去追查放冷箭者，一部分围住缓缓倒下的曹宏。
曹宏双目圆瞪，鲜血从口中涌出，他死死盯着孙德海，又艰难地转动眼珠，似乎想看向偏殿方向，嘴唇翕动，似乎想出最后几个字，但最终，只发出几声嗬嗬的异响，头一歪，气绝身亡。那双曾经权倾朝野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怨毒、恐惧和……一丝诡异的嘲弄。
孙德海快步上前，蹲下身，迅速在曹宏身上摸索着，似乎在寻找他口中的“证据”。片刻，他从曹宏贴身的暗袋中，摸出了一个巧的、用火漆密封的乌木匣子。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立刻将匣子揣入怀中，随即站起身，面色阴沉地命令道：“逆贼曹宏，负隅顽抗，已被格杀！将其尸首拖下去，严加看管！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开始得突兀，结束得更是迅速诡异。曹宏的疯狂指控，那精准致命的冷箭，孙德海迅速收走“证据”……一切都透着浓浓的阴谋气息。
李寻欢和谢颜退回殿内，心中波澜起伏。曹宏临死前的话，虽然疯癫，却未必全是虚言！他提到的“真正与尊合作的人”、“皇上早就……”，还有他拼死带回的“证据”……这潭水，比想象中更深！孙德海急于杀曹宏灭口并拿走证据，更显得欲盖弥彰！
那放冷箭的人，是谁？是孙德海灭口？还是……尊的人，在清理门户，连曹宏这枚弃子也不放过？
曹宏的死，非但没有让真相大白，反而扯出了更多的谜团和更深的黑暗。孙德海取走的那个乌木匣子里，究竟藏着什么？是能指证孙德海乃至那位“皇帝”的铁证，还是……另一个更可怕的陷阱？
夜色更深，宫墙内的血腥味尚未散去，新的杀机，已悄然弥漫。李寻欢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越收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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