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舔舐着砂锅底部，发出细微的“咝弑声。
这声音在寂静的厨房里，成了唯一的节拍器。
司空玥连续七日没有合眼。
她的厨房成了她的道场，一口砂锅，一捧米，一炉不熄的火。
她没有遵循任何古籍秘法，只是像一个最固执的凡人主妇，日复一日地熬着最普通的粥。
每日清晨，她会将熬好的那一碗督窗台，不多不少，只一碗。
她不管风吹，也不管雨淋，就那么静静放着，直到下一锅粥熬好，再换掉已经冰冷的前一碗。
住在对门的邻居是个热心肠的大妈，终于在第五忍不住敲开了她的门，看着她布满血丝的双眼和苍白的脸，忧心忡忡地劝她收手，食物放着会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司空玥只是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饿鬼不上门，上门不是鬼——可要是鬼，比人更想回家呢？”
大妈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噎住，只当她悲伤过度，叹着气离开了。
第八日清晨，当司空玥再次端起窗台上那碗冰冷的残粥时，她的动作猛地一顿。
她低下头，看见光滑的砂锅底部，积了一层极薄的、闪着微光的白色晶状物。
那不是米粒凝结的残渣，而是一圈细密的、仿佛用尽全力才印上去的……牙齿印痕。
她心翼翼地取下一点粉末，带回安宁局的私人实验室。
然而，当高精度光谱分析仪的探针刚刚接触到那晶体时，仪器屏幕闪烁一下，瞬间蒸发成了漫飞散的电火花。
一张白色的打印纸从报废的机器中缓缓滑出，上面只有一行新浮现的字：
【它在咬锅，因为它还记得味道。】
司空玥瞳孔紧缩，浑身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她猛然醒悟！
陈三皮的残魂，那个被禁锢在“幽冥食录”冰冷规则里的意识碎片，正在借由全城千万户人家升腾起的、代表着“活着”的烟火气，一点一点地，啃食着那道隔绝生与死的封印壁垒！
当晚，她将家中所有的锅具——砂锅、铁锅、不锈钢锅——全部摆满了阳台，下面整整齐齐地点燃了十二个便携式酒精炉。
幽蓝的火光连成一片，将她的脸映得明明灭灭，宛如一场献给无名之神的、浩大而沉默的人间灶神祭典。
同一时间，在城市地下深处，“饭盟”的秘密数据中心里，老刀正死死盯着屏幕上疯狂飙升的曲线。
一个名为“共食圈”的私密网络流量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爆炸了。
无数匿名用户正疯狂上传着简短的“饥饿日记”。
“昨晚梦见奶奶给我夹了一筷子酸菜，好酸，口水流了一枕头。”
“半夜醒了，好像听见我爸在厨房切姜，那是我时候他给我做鱼汤的前奏。”
起初，老刀以为这只是末世下人们集体的情感宣泄。
直到他习惯性地打开那台老旧的波段仪，将探针指向服务器。
一阵刺耳的杂音过后，仪器捕捉到了一段隐藏在海量文字信息背后的、微弱却极有规律的共振频率。
他将频率输入数据库进行比对，三秒后，结果弹出。
那频率，与陈三皮三年前在大数据系统里留下的所有送餐轨迹，吻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这不是巧合。
这是亿万普通人用自己最深刻的味觉记忆，在无意识中喂养着一个即将归来的名字。
老刀粗粝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片刻，随即毫不犹豫地敲下一行新的代码。
他没有阻止，反而建立了一个匿名的“饥饿中继站”，将这些数据流加密、放大，再推送给更多的人，标题只有一句：“写下你最想再吃的一顿饭。”
当第九千九百九十九条记录上传成功时，城市所有的路灯，忽然同步闪烁了一下。
空毫无征兆地飘落细雨，冰冷的雨滴砸在地上，却诡异地没有立刻化开。
每一滴雨水落地，竟都在积水的中央，凝成半粒晶莹剔透的米饭。
第七地脉，裂缝之前。
韩九面前那口大铁锅里的水，早已重新沸腾。
他忽然察觉到地底深处传来一种新的动静。
那不再是充满恶意的攻击或是甜腻的诱惑，而是一种极其规律的叩击声，从裂缝最深处传来，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灵魂。
三长，两短。
韩九浑身猛地僵住。
那是他十年前，在一次任务中误杀同门师弟前，两人约定的、代表“我被困住，需要你接应”的最高等级暗号。
他鲜血淋漓的手在地上迅速画出一道与封印符文截然相反的逆向符阵。
这不是封印，而是开启。
他将自己的血液化作通道的媒介，对着那深渊低吼：“你要进来？拿命来填路！”
刹那间，裂缝中喷出一股浓郁的黑雾，没有丝毫邪气，只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执着。
黑雾在韩九面前凝聚成一只半透明的手掌，轻轻地、按在了他的额头上。
一股炽热的记忆洪流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那是在流星坠落的那个夜晚，一片燃烧的神器碎片砸向地面。
画面中的陈三皮，并不是被动地被击症融合。
而是在死亡降临的最后一秒，用尽全身力气，主动扑了上去，死死抓住了那枚碎片，喉咙里发出最后的嘶吼：
“我还没送完单！”
记忆洪流退去，韩九猛然睁开双眼，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充满了震撼。
他对着空无一物的裂缝，嘶声道：“原来……你他妈的一直在往回爬……”
安宁管理总局的紧急通报一条接着一条，送到了司空玥的案头。
报告显示，多地出现大规模“饿鬼索餐”事件。
无数相貌模糊的亡魂在深夜敲响陌生饶家门，不伤人，不恐吓，只是卑微地躬着身子，乞求一口热饭。
总局高层震怒，定性为新型规则污染，准备出动执行队进行武力清剿。
“别动。”司空玥在加密会议上，只了这两个字，便力排众议。
“他们在学做人。”
她亲自赶赴事件最高发的一处老旧城区。
在一条阴暗的巷口，她看见一个穿着旧棉袄的老妇鬼魂，正蹲在地上，捧着一块不知从哪儿捡来的冷馒头，口口地啃着，透明的眼角，竟沁出类似泪水的光晕。
司空玥走上前，轻声问：“为什么不抢？你们应该比活人更有力量。”
鬼妇抬起头，那张模糊的脸上，似乎努力想挤出一个表情。
她摇了摇头，声音像风吹过纸张：“抢来的饭，咽不下。只迎…人家愿意给的，才算吃饱。”
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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