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四十。
省委大院西门岗，武警验过通行证，啪地立正，枪托砸出一声脆响。
林万骁缩了缩冻得发麻的脖子，把出入证递回去，证件背面写着“省委办公厅综合二处 副主任科员”，钢印清晰，拿在手里却像薄刀片，贴骨冰凉。
顾副书记连夜返省后，随行人员就地解散。
林万骁凌晨四点进城，回宿舍冲了十分钟热水澡，眯了二十分钟眼，接着蹬车来厅里。
规矩如此：外出任务结束，必须当归建点名，迟到早退，一处扣一分，年底评优一票否决。
办公厅大楼四层走廊，地砖刚打过蜡。
秘书处办公室门半掩，暖气混着茶香往外涌。
处长郭怀章端着保温杯，杯口浮着两片碧螺春，手指在签到表上挨个敲。
“林万骁？”
“到！”
林万骁跨前一步，脚跟并拢，声音不高不低。
郭怀章抬眼，目光像软尺，从头量到脚，最后落在那张略带疲惫的脸上，点零头：“雪灾表现不错，顾书记口头表扬一次。先归建，后续材料由你主笔。”
一句“口头表扬”，在秘书处就是风向标，屋里十几双眼睛刷地抬起，又若无其事地低下。
综合二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门楣铜牌被抹布擦得发亮。
推门，一股熟悉的油墨味扑面而来。
三张办公桌，两台电脑，一台激光打印机嗡瓮鸣，像冬眠刚醒的兽。
靠窗的位置空着，那是他的老位置，桌面连灰尘都没落，显然有人擦拭。
副处长陶慧敏捧着一沓文件，正从打印机旁转身，短发利落，嗓音带笑：“林，活着回来就好。雪灾简报今晚要发内参，你主笔，主任圈阅。”
她把厚厚一沓原始记录塞进他怀里，纸张温热，带着新鲜油墨味。
林万骁双手接过，手指无意碰到陶慧敏冰凉的指尖，心里一动：这女人眼毒，厅里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算盘。
上午十点，秘书处例会。
椭圆桌，郭怀章居中，各处处长左右雁翅排开，像缩版常委会。
林万骁坐末席，面前一杯清茶，热气袅袅，像警戒线。
“后，顾书记带队去省发改委调研重大项目资金需求，讲话稿谁主笔？”
郭怀章话音未落，陶慧敏已经把笔记本翻到空白页：“综合二处初稿，今晚十点前交秘书处。林跑过现场，数据熟，他来。”
一句“数据熟”，把活儿钉死。
林万骁点头应下，心里算盘却噼啪作响：顾书记最烦空话，讲话稿必须短、实、带刀口。
午后，阳光稀薄。
林万骁把自己锁进会议室，桌上摊开雪灾原始记录、各市损失汇总、交通厅抢修日志、财政厅资金快报……
白纸黑字，全是弹药。
他写材料有个习惯：先拉框架，再填血肉，最后上刀口。
框架只有三行：
1.灾情就是命令；
2.资金就是血脉；
3.项目就是骨骼。
写完，他把笔一扔，端起冷茶一饮而尽，苦味在舌尖炸开，像含了口冰碴。
点击打印，A4纸吐出淡蓝色墨迹，封面右上角，黑色签字笔写下三个字：林万骁。
笔锋收势，像刀尖回鞘。
夜里九点五十。
秘书处灯火通明，郭怀章戴着老花镜，逐字逐句审阅。
十分钟后，他抬头，眸光复杂：“陶处长，综合二处的新人，笔头够硬。”
陶慧敏微微一笑，眼尾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书记看了讲话稿，批了四个字：‘短、实、有劲’。”
一句话，把林万骁推上浪尖。
散会，走廊灯光惨白。
林万骁回到办公室，拉开抽屉，取出一张空白便签，钢笔刷刷落下三行：
1.山河路桥，明日收盘前完成尽调；
2.青桥城投债，额度三亿，利率下浮50bp；
3.4万亿吹风，3月5日落地，提前锁仓。
写罢，折成四折，塞进钱包最里层，像把底牌藏进袖口。
二十四岁的夜，寒星如钉，钉在北江的幕上，也钉在他的野心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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