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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刺破了紫禁城上空积郁了两日的阴云。
林渊走出养心殿时,感觉像是从一个幽深的水底,奋力挣扎着浮上了水面。背后,是皇帝劫后余生、近乎失态的狂喜与感激;身前,是初升的朝阳,给宫殿的琉璃瓦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暖光。
可他心里,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凡京畿内外所有兵马调度、将官任免,你……你可便宜行事,不必事事奏报!”
崇祯皇帝那句颤抖着、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授权的话,此刻像一块沉重的烙铁,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
这权力,大得烫手。
它不是封赏,而是一份托孤般的重担,是崇祯在绝望之中,将自己和整个大明王朝的命运,都捆绑在了林渊的战车上。从这一刻起,他走的每一步,都再无退路。赢,则擎保驾;输,则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他沿着长长的宫道向外走,脚步不快,却很稳。两旁的禁卫军士卒远远看见他,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眼神里带着一种混杂着敬畏与崇拜的光。
昨夜兵部衙门前的那场骚动,早已传遍了京城。人人都知道,是林尚书派出的信使,带回了山海关的定心丸。
林渊没有理会这些目光,他只是在想,吴三桂。
那个远在数百里之外的男人,用一场豪赌,将自己推上了这张牌桌的中心。而崇祯,则刚刚将最大的一份筹码,交到了他的手上。
回到临时下榻的府邸时,已大亮。
刚一进门,一道倩影就迎了上来。
“林郎!”
陈圆圆的眼眶红红的,显然是一夜未眠。她看到林渊安然无恙地回来,那份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她上下打量着林渊,想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起,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哽咽的呢喃:“你……回来就好。”
“我没事。”林渊看着她担忧的模样,心中一暖,抬手轻轻为她拭去眼角的湿润。
“我听了,吴大哥他……他守住了山海关!”陈圆圆的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喜悦和一种如释重负的骄傲,“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不是那种人,他心里还是有大明的!”
她因为激动,脸颊泛起一抹动饶红晕,仿佛自己的那封信,真的起到了扭转乾坤的作用。
穿过前厅,来到后院的暖阁。柳如是正坐在窗边,面前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炉上,火煨着的水,正发出细微的“咕嘟”声。她见林渊进来,并未像陈圆圆那般激动,只是抬起清亮的眸子,淡淡一笑。
“看大人这般神情,想来是宫里的事情,尘埃落定了。”
她的声音清越,像山间的泉水,有一种能让人瞬间冷静下来的魔力。
“算是吧。”林渊在她们对面坐下,将自己在宫中的经历简略了一遍,但隐去了崇祯那道“便宜行事”的密旨。
陈圆圆听得心惊肉跳,当听到崇祯皇帝又哭又笑的失态模样时,她忍不住用手帕捂住了嘴,眼中满是同情与心酸。
“陛下……太苦了。”
林渊没有接话,他看向柳如是,将吴三桂信使带回来的那句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告诉林渊,他要的东西,我吴三桂给他了。现在,轮到他,把他欠我的东西,还给我了。’”
陈圆圆脸上的喜悦,慢慢凝固了。她冰雪聪明,自然听得出这句话里那股浓浓的交易味道。这不像是忠臣对君上,倒像是……两个合伙人之间在对账。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她有些困惑地看向林渊,又看向柳如是。
暖阁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炉火偶尔发出的轻微爆裂声。
柳如是提起巧的紫砂壶,将滚沸的泉水冲入盖碗之中,茶叶在水中舒展、翻滚,一股清雅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她将第一泡茶水轻轻卖,重新注水,动作行云流水,优雅从容。
直到做完这一切,她才将一杯澄黄透亮的茶汤,推到林渊面前。
“大人觉得,吴总兵为何会拒绝多尔衮?”她没有直接回答陈圆圆的问题,反而向林渊发问。
林渊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热。
“如是姑娘想什么,但无妨。”
柳如是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睿智。
“圆圆妹妹的信,自然是重中之重。它像是投入一潭死水中的一颗石子,激起了吴总兵心中最后的那点涟漪,给了他一个可以服自己、也服部下的理由。但若仅凭一封信,就能让一个手握雄兵的枭雄,放弃唾手可得的王爵,赌上身家性命,如是是不信的。”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窗外那株开始抽出新芽的腊梅。
“吴三桂不是忠臣,至少,不是愚忠之人。他是一个商人,一个赌徒。在他面前,摆着三条路。”
“其一,降清。这是最稳妥的路。多尔衮许以王爵,他能保住富贵,保住兵权,甚至更上一层楼。但坏处是,他将永远背负骂名,且满人未必真心信他,他终究是个外人,一把随时可以丢弃的刀。”
“其二,降闯。李自成也能给他封王,但李自成是什么人?流寇出身,根基不稳,手下那帮人更是毫无规矩。投降他,风险太大,且同样是为人臣子,地位还未必比得上在满清那边。”
“其三,效忠大明。这是最凶险的一条路。朝廷腐朽,皇帝多疑,满朝文武都在背后劝他投降。守着一个必将沉没的王朝,等于抱着一块石头跳海。正常人,都不会选这条路。”
柳如是的分析,条理清晰,一针见血。陈圆圆听得入了神,脸上的表情也从最初的喜悦,变得凝重起来。
“可是,大人您出现了。”柳如是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回林渊身上,那双美丽的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您是第四条路。”
“一条他从未见过的,充满未知,却也充满无限可能性的路。您击退了李自成,证明了您的能力;您手握京营,掌控新军,代表着一股无人能撼动的新兴势力;您甚至能提前预知他的困境,送去他最需要的情感慰藉。这一切都让他看到了一种可能——或许,大明这艘船,还有救。而救船的人,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是您,林渊。”
“所以,他拒绝多尔衮,不是在向大明效忠,而是在向您,下注。”柳如是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姿态优雅。
“他赌您能赢。赌赢了,他便不再是那个随时可能被抛弃的边关总兵,而是从龙功臣,是新秩序的开创者之一。这份收益,远比投降满清当一个异姓王,要大得多。”
“所以,他才会出那句‘把他欠我的东西,还给我’。他在提醒您,大人。这是一场交易,他已经付出了他的筹码——山海关和关宁铁骑的忠诚。现在,他要看您的回报了。”
一番话完,暖阁内寂静无声。
陈圆圆怔怔地坐在那里,她感觉自己仿佛第一次认识那个与她有过刻骨铭心纠葛的男人。原来,在那份英雄气概和儿女情长之下,还藏着如此冷静、如此精准的算计。
林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柳如是的分析,与他心中的判断,几乎不谋而合。甚至比他想得更透彻,更系统。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嗯……虽然现在还只是凤星,但迟早的事。
“那依你之见,我该‘还’他什么?”林渊问道。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柳如是放下茶杯,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吴三桂这样的人,最重三样东西。一是名,二是利,三是心安。”
“‘名’,您已经间接给了他。经此一役,他吴三桂‘忠勇无双,拒敌于国门之外’的名声,将传遍下,一扫之前人们对他拥兵自重的猜疑。这是千金不换的好名声。”
“‘利’,便是高官厚禄,是实实在在的权柄。这一点,需要朝廷出面,需要陛下下旨。但吴三桂是个聪明人,他知道,现在能让他更进一步的人,只有您。”
“至于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心安’……”柳如是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他是个枭雄,枭雄最怕什么?怕鸟尽弓藏,怕猛狗烹。他今日能为您守住山海关,他日会不会因为功高震主,而被您或者陛下猜忌,落得个凄惨下场?他需要一个保证,一个能让他彻底安心,将身家性命都绑在您这艘船上的保证。”
林渊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名和利,都好办。崇祯刚刚给了他“便宜行事”的权力,加封吴三桂,只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可这“心安”,又该如何给?
难道要与他结为异姓兄弟?还是将京中的亲眷送去山海关作为人质?
前者太过虚无,后者又显得不信任。
似乎是看出了林渊的困惑,柳如是忽然展颜一笑,这一笑,仿佛春风拂过,满室皆春。
“大人,其实答案,远在边,近在眼前。”
她着,目光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旁边尚在沉思的陈圆圆。
林渊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正在这时,暖阁的门帘被人猛地一把掀开,钱彪那粗壮的身影,带着一阵风闯了进来。
“大人!大喜啊!”他满脸红光,嗓门大得震得茶杯盖子都在嗡嗡作响,“宫里的消息传出来了!是吴总兵把满清的使者给骂出去了!他娘的,痛快!太痛快了!大人,您,咱们今晚是不是得好好摆一桌,庆贺庆贺?”
他一边,一边才注意到暖阁里还有两位绝色美人,顿时老脸一红,声音也了半截,嘿嘿地挠着头。
林渊看着他那憨直的样子,心中的沉重,竟被冲淡了不少。
他摆了摆手,笑道:“庆贺是自然要庆贺的。不过,在庆贺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办。”
钱彪立刻挺直了腰板:“大人请吩咐!”
林渊的目光,再次落到手中的茶杯上,看着那几片在水中沉浮的茶叶,眼神变得幽深起来。
柳如是得对,吴三桂需要“心安”。
而对于一个将自己的一切都押上牌桌的赌徒来,什么样的保证,才能让他彻底安心?
答案只有一个。
那就是让他看到,庄家不仅实力雄厚,而且愿意与他分享最大的那份红利。
林渊抬起头,看向钱彪,缓缓开口。
“你替我,去向陛下,为吴三桂请功。”
钱彪一愣:“请功?请什么功?”
林渊的嘴角,勾起一抹让柳如是都心头一跳的弧度。
“请封,平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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