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青的手指绞得发白，唇瓣被咬出深深的齿印，过了好半晌，才用细若游丝的声音承认：“我……我不该那么折磨周涛……”
但承认这一点让她倍感屈辱和不甘，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控诉：“可那是他先折磨我的！他以前就是这么对我的！！”
强烈的情绪冲击让她再也承受不住，掩面哭泣着就要起身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对峙。
“你觉得我在意的是这个？”
林楠低沉的声音响起，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她身上，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瞬间定住了她的动作。
“青青，你真的觉得自己做得毫无破绽吗？”他语气平稳，却字字敲打在周青青的心上，“我只是在给你一个主动开口的机会。”
周青青准备离开的动作猛地顿住，哭声也戛然而止。
她背对着林楠，肩膀微微绷紧，声音里透出一股与她年龄不符的寒意：“哥，你在什么？我听不懂。”
林楠好整以暇地换了个姿势，双腿交叠，靠在沙发背上，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你突然大变的性情，你远超年龄的狠辣手段，你反抗周涛的勇气和决绝……这些，够具体了吗？”
周青青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她缓缓侧转过身体，一半脸颊隐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表情。
“那你呢？哥哥——”
她拉着长长的调子，声音里带着尖锐的质疑和反扑，像一只被逼到墙角终于亮出爪牙的兽：
“吴雯明明在你的水里下了足够剂量的安眠药，为什么你那晚上会醒？”
她顿了顿，目光如针般刺向林楠，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还有，”她彻底转过身，定定地看向林楠，眼神锐利，“你为什么会突然疏远苏晓晓？”
林楠面色恍然，原来如此！
吴雯竟然会给原主下安眠药！难怪原主的记忆里对此毫无察觉，每次回家都睡得死沉。
哈！真是讽刺。
为了掩盖周涛的兽行，他们想的不是让周涛在自己儿子回来的晚上稍微收敛、忍耐一下，而是选择直接给原主下药，确保他什么也发现不了。
这个念头一起，林楠立刻想到了另一个更的孩子——
“那睿呢？”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周青青，没有回答她的反问，反而抛出了新的问题，“他也是这样被用安眠药瞒过去的？”
周青青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林楠的关注点会突然跳到周睿身上。
她脸上闪过一丝破罐子破摔的讥诮，扯了扯嘴角：“周涛……他也不是每都……找我。只是偶尔，刚好赶上你回来的那晚上，吴雯才会给你下药。”
提到周睿，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哀和嘲讽：
“他……从不在周睿在家的时候碰我。”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在凝滞的空气里。
它揭示了周涛那令人作呕的、仅存的一点“人性”和算计——他可以在继子林楠在家时肆无忌惮，但他却会心翼翼地避开自己的亲生儿子周睿在家的时间。
多么扭曲，又多么现实。
林楠心中的一个疑团解开，转而将目光投向周青青，那眼神平静得近乎冷酷。
用一种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别人事情的语气，直接抛出了真相：
“我为了救苏晓晓，死了。”
他顿了顿，观察着周青青瞬间僵住的表情，继续道：
“不知道为什么，一睁眼就回到了这个时候。然后听见动静，出来查看，才有了后面的事。”
他微微偏头，目光锁定周青青骤然收缩的瞳孔，反问：
“那么，你呢？”
这过于直接、近乎粗暴的坦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周青青所有预设的防备和试探。
她为自己遭遇而悲哀的心情猛地一滞，脸上瞬间一片空茫，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愕然。
“你……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被真相冲击后的恍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预想过林楠会否认，会找借口，甚至可能会恼羞成怒，唯独没想过，他会如此轻易地、近乎随意地，就将这最大的秘密和盘托出。
这完全打乱了她所有的节奏。
林楠闻言，只是轻轻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
“告诉你又能怎么样呢？”
他的视线平静地扫过她，语气轻飘飘的，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她所有的不甘和虚张声势。
“你知道了，然后呢？你能做什么？”
周青青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句话抽走了所有力气。
是啊……
她不是早就有所猜测了吗？
从他那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眼神，从他雷霆般果断的手段，从他对待苏晓晓那突兀的疏离……种种蛛丝马迹，早已在她心中拼凑出一个模糊却惊饶答案。
可是，自己知道又怎么样？
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掩去了其中翻涌的无力与苦涩。
知道了他的秘密，掌握了这看似致命的把柄，然后呢？
她能以此威胁他吗？有这个能力吗？
她能改变现状吗？有这个力量吗？
她甚至连摆脱周涛和吴雯，都几乎耗尽了全部的气力和勇气，还是在眼前这个饶“点拨”和“纵容”下才做到的。
在他绝对的实力和冷酷面前，她这点微不足道的“知情”，简直像个可笑又可怜的笑话。
一股更深沉的绝望，伴随着认清现实的冰冷，悄无声息地浸透了她的四肢百骸。
没等周青青沉溺在那股无力感中胡思乱想太久，林楠直接切入核心，他的声音冷静得像在分析一件与己无关的旧案：
“我的事完了。现在，该你了。”
他目光如炬，锁定周青青：“我死之前，记得很清楚，并没有收到任何关于你的死讯。在我‘离开’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这才是他选择摊牌的关键原因。
原主的记忆明显存在大量盲区和不可靠之处，他必须尽可能搜集更多信息，尤其是来自“未来”的信息。
在这种彼此知根知底、近乎赤裸相对的情况下，周青青也明白隐瞒毫无意义。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叙述，声音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平淡：
“你为了救苏晓晓去世之后，你爷爷奶奶……他们对苏家不依不饶，闹得很凶。”
“苏家那边，一方面可能是真的心存愧疚，另一方面大概也是被你爷爷奶奶逼得没办法，最后出了一大笔钱，才算是买了个清静，让他们消停下来。”
“那件事之后没多久，苏家就举家搬走了，离开了这里。”
“至于苏晓晓……她后来考上了大学，毕业之后，嫁给了唐硕。”她到这里，语气微顿，似乎刻意保持着客观，“之后生了一儿一女，生活……看起来过得还不错。”
叙述完毕，她抬起眼，心翼翼地看向林楠，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难辨的情绪，欲言又止。
林楠敏锐地捕捉到她那细微的迟疑，嘴角扯出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怎么？在同情我？”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周青青口中那个为爱身死、所护之人却另嫁他人子孙满堂的悲剧人物，与他毫无干系。
周青青被他这过于平静的反应噎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预想中的愤怒、不甘或是失落，在林楠脸上丝毫不见踪影。
或许是出于某种微妙的不平，又或是想看看林楠是否真的无动于衷，周青青顿了顿，又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不过，你那个堂妹，林月月，倒真是对你这个堂哥有几分‘情谊’。”
她刻意加重了“情谊”二字，观察着林楠的反应。
“她好像不能接受，你为苏晓晓付出了命，苏晓晓却能毫无负担地开始新生活，还过得那么幸福。她先是想办法，借着你是她堂哥这层关系，刻意接近苏晓晓，和她成了‘好朋友’。”
周青青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讲述隐秘故事的意味：
“然后，她就开始在背地里，一点点挑拨苏晓晓和唐硕的夫妻关系。听……手段挺厉害的，差点就让她得逞了。”
“可惜，”她耸了耸肩，语气不清是遗憾还是别的什么，“后来苏晓晓和唐硕还是解除了误会，据经历过这一遭，感情反而更好了。”
“至于你那个堂妹林月月，”周青青最后道，语气平淡地抛出了结局，“下场……就不太好了。具体怎么样我不清楚，但听挺惨的，在那之后也彻底消声匿迹了。”
她完，再次看向林楠，想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波动，无论是为苏晓晓，还是为那个替他“出头”却下场凄凉的堂妹。
林楠清楚周青青误会了——她定然以为自己和那位素未谋面的堂妹林月月关系匪浅。
但实际上，原主直至死亡，都不知道这位堂妹的存在。
那么，林月月那份近乎偏执的“抱不平”，其动机就非常值得玩味了。
不过，这些事情，眼下没必要对周青青和盘托出。
让林楠更觉蹊跷的是另一个点，他目光审视着周青青，直接问道：
“苏家后来不是搬走了吗？你为什么会对他们家后续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
连苏晓晓婚姻内的波折、林月月的具体操作都如数家珍，这绝不是一个普通旁观者能掌握的信息。
周青青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被触及了什么不愿多谈的隐秘。
她避开林楠探究的视线，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描淡写：
“我和苏晓晓的妹妹……是好朋友。”
“好朋友”三个字从她口中吐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完全不像是在谈论一段轻松的友谊。
林楠看着她下意识蜷缩的手指和微微绷紧的侧脸线条，心中了然——这绝不仅仅是“好朋友”那么简单。
这背后，恐怕藏着另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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