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的夜幕，沉沉地笼罩着汴京城。昨日的喧嚣与璀璨，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彩屑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硝烟气息。护龙河的水面，倒映着稀疏的灯火，显得格外冷清幽暗。然而，在这片看似平静的夜色之下，一股潜藏的杀机，正如同蛰伏的毒蛇，悄然吐信。
城西码头，汴河湾。
此处远离州桥的繁华，是漕运船只停泊的僻静之处。夜风呜咽，卷起河面冰冷的湿气，拍打着停靠在岸边的一艘艘货船。其中一艘挂着“秦州皮货”旗号的商船，显得格外沉寂。船身陈旧，吃水颇深，却不见寻常商船卸货装货的忙碌景象，只有几点昏黄的灯火，在船舱深处幽幽闪烁，如同鬼眼。
叶英台一身玄青色夜行劲装，外罩同色披风，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然出现在码头栈桥的阴影郑她身后，数名皇城司精锐校尉，屏息凝神，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指挥，”一名校尉压低声音，指向那艘“秦州皮货”船，“就是它！属下白日观察，船上人员极少露面，偶有出入者，皆步履沉稳，目露精光，绝非寻常商贾脚夫！入夜后，更见数道黑影自船舱潜出，往城之暗香阁’方向而去！”
叶英台目光如电，扫过那艘沉寂的商船。船体看似普通，但船舷吃水线附近，有几处不易察觉的、被刻意刮蹭掉漆的痕迹，隐约露出底下更坚固的木材纹理——那是……军用船只常用的加固龙骨！她心中警兆陡生！西夏人！果然在此！
“尔等在此埋伏，封锁所有上岸通道！”叶英台声音清冷如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若有异动，即刻示警！非我号令，不得擅动！”
“是！指挥！”校尉们齐声应诺，迅速散开，隐入码头堆积如山的货箱阴影之郑
叶英台深吸一口气，足尖在栈桥木板轻轻一点，身形如同鬼魅般拔地而起！玄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却未发出丝毫声响！她如同一只灵巧的夜枭，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商船高高的桅杆之上！居高临下，整个甲板尽收眼底。
甲板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帆在夜风中轻轻鼓荡。船舱入口处，透出微弱的灯光。叶英台凝神细听，舱内……竟无一丝人声！死寂得令人心悸！她心中微凛，越发警惕。她身形一晃，如同柳絮般飘落甲板，落地无声。随即，她如同壁虎般紧贴船舱壁，侧耳倾听。
船舱内并非空无一人！而是……弥漫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叶英台敏锐的耳力，捕捉到了极其细微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呼吸声！不止一人！且呼吸绵长悠远，带着内家高手特有的韵律！他们……在等待！
叶英台屏住呼吸，将气息收敛至极致。她如同一道无声的影子，沿着船舱壁，缓缓向透出灯光的舱门挪去。指尖，已悄然按在了腰间那柄狭长锋利的刀柄上！冰冷的刀柄触感，让她心神更加沉凝。
就在她距离舱门仅三步之遥时，一阵极其微弱、带着异域腔调的低语，如同毒蛇的嘶鸣，从舱门缝隙中隐隐传来！叶英台瞳孔骤然收缩！党项语！ 果然是西夏人！（叶英台接受过党项语的训练）
“……陛下旨意已明……环庆路……庞籍老儿……布防图……务必得手……”
“……暗香阁……接头……盐铁司……周平……贪财好色……突破口……”
“……汴京……制造混乱……目标……崔……”
“崔”字一出，叶英台心头剧震！崔?！他们的目标……竟还有崔?！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涌上心头！她强压下立刻拔刀冲入的冲动，继续凝神细听。然而，舱内之人似乎极为警觉，声音压得更低，再也听不清具体内容。
叶英台心中迅速盘算：此刻冲入，虽可杀敌，但恐难留活口，更无法探知全盘计划！不如……暂退！布下罗地网，放长线钓大鱼！她当机立断，身形微动，准备悄然后撤。
意外陡生！
就在她脚尖轻移的瞬间，脚下似乎踩到了一块极其松动的甲板！那木板年久失修，早已腐朽不堪，被她这微不可察的力道一压——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在此刻死寂的夜空中如同惊雷般的脆响！骤然响起！
“谁？！”
舱内一声厉喝！带着浓重的党项口音！随即，舱门猛地被撞开！数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瞬间窜出！人人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凶戾寒光的眼眸！他们动作迅捷如电，瞬间封死了叶英台所有退路！手中，赫然是闪烁着幽冷寒光的……西夏弯刀！
叶英台心中暗骂一声！该死！竟在慈关头出了纰漏！她反应极快，在舱门撞开的瞬间，身形已如陀螺般急旋！玄色披风“唰”地展开，如同夜幕般遮蔽身形！同时，右手闪电般拔出腰间雁翎刀！
“铮——！”
清越的刀鸣撕裂夜空！狭长的刀身在昏暗的灯光下，划出一道凄冷的弧光，直劈向迎面扑来的两名西夏武士！
“铛！铛！”
两声刺耳的金铁交鸣！火星四溅！巨大的力量震得叶英台手臂微麻！好强的力道！这些……绝非普通武士！是西夏精锐“铁鹞子”！
“宋狗！找死！”为首一名身材魁梧、眼神如鹰隼般的西夏武士（正是昨夜与没藏呼月密谈者）低吼一声，手中弯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毒蛇吐信，直刺叶英台咽喉！招式狠辣刁钻，快如闪电！
叶英台临危不乱！她深知陷入重围，必须速战速决！脚下步伐如行云流水，侧身避过致命一刀！同时，雁翎刀顺势下滑，一瞻玉带缠腰”，刀光如环，瞬间笼罩对方腰腹！那西夏武士反应极快，弯刀回格！
“铛！”
又是一声巨响！叶英台借力后撤，刀锋一转，如同灵蛇出洞，直刺另一名试图偷袭她侧翼的武士手腕！
“噗嗤！”
刀锋精准地刺穿对方手腕！那武士惨叫一声，弯刀脱手！
“围住她！格杀勿论！”魁梧武士怒吼！剩余五名西夏武士如同饿狼扑食，弯刀织成一片死亡的光网，从四面八方攻向叶英台！刀光闪烁，劲风呼啸！每一刀都直取要害，狠辣无比！
叶英台身陷重围，却毫无惧色！她身法灵动如鬼魅，在狭的甲板上腾挪闪避，手中雁翎刀化作一片模糊的寒光！刀法时而如狂风骤雨，横扫千军；时而如灵蛇吐信，刁钻狠辣；时而如柳絮飘飞，轻灵迅捷！刀锋所过之处，带起一蓬蓬血雨！惨叫声、闷哼声、金铁撞击声瞬间响成一片！
她以一敌八，竟丝毫不落下风！刀光剑影中，她玄青色的身影如同穿花蝴蝶，每一次闪避都妙到毫巅，每一次反击都精准致命！一名西夏武士被她一刀削断手臂，惨叫着倒地翻滚！另一名被她一脚踹中胸口，如同断线风筝般撞在船舷上，口喷鲜血！转瞬间，已有两名武士丧失战力！
然而，那魁梧武士武功极高，刀沉力猛，招式老辣，是叶英台生平罕见之劲敌！他如同跗骨之蛆，刀刀不离叶英台要害！两榷来刀往，快如闪电，瞬间已交手二十余招！甲板上木屑纷飞，刀痕累累！
就在此时，码头栈桥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喝声！
“指挥！！”
“保护指挥！！”
埋伏在岸边的皇城司校尉，听到船上激烈的打斗声，立刻冲杀过来！他们如同猛虎下山，手持钢刀、铁尺、锁链，怒吼着扑向商船！
剩余的西夏武士见势不妙，立刻分出一半人手，转身迎战冲上甲板的皇城司校尉！顿时，甲板上陷入一片混战！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怒吼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汴河湾死寂的夜空！
叶英台压力稍减，精神大振！她眼中寒光爆射，刀势陡然变得更加凌厉！雁翎刀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寒光，直取魁梧武士中路！
“铛！铛！铛！”
两人再次硬撼三刀！火星迸溅！魁梧武士被震得手臂酸麻，心中骇然！这宋人女将……武功竟如此之高！
叶英台抓住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身形陡然加速！如同鬼魅般欺近！手中雁翎刀划出一道诡异莫测的弧线，刀光如电，直劈对方持刀右臂的肩胛关节！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嚎！
魁梧武士的整条右臂，竟被叶英台一刀齐肩斩断！断臂连同弯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
“啊——！”魁梧武士痛得面孔扭曲，踉跄后退，左手死死捂住断臂伤口，眼中充满了恐惧与怨毒！
叶英台刀尖斜指，步步紧逼，声音冰冷：“束手就擒！”
魁梧武士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与疯狂！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叶英台，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左手竟闪电般探入怀中！
“不好！”叶英台心头警兆陡生！身形急进，刀光直刺！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魁梧武士已从怀中掏出一枚龙眼大、通体幽蓝的蜡丸，看也不看，猛地塞入口中！
“咕咚！”喉结滚动，蜡丸已被他囫囵吞下！
“你！”叶英台刀尖已抵住他咽喉，却为时已晚！
魁梧武士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混合着痛苦与解脱的笑容，眼神迅速涣散！他身体剧烈抽搐几下，口中涌出大量黑紫色的污血，带着刺鼻的腥臭之气！随即，他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气绝身亡！脸上兀自凝固着那狰狞的笑意！
“首领！”剩余几名还在拼死抵抗的西夏武士见状，发出绝望的嘶吼！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决绝！竟毫不犹豫，纷纷从怀中掏出同样的蓝色蜡丸，塞入口中！
“噗通！噗通！”
几声闷响！几名西夏武士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接连倒地！口鼻溢血，瞬间毙命！
甲板上的战斗，戛然而止！只剩下浓重的血腥气与刺鼻的毒药腥臭，在夜风中弥漫。皇城司校尉们看着眼前这惨烈的一幕，无不骇然失色！这些西夏人……竟如此悍不畏死！宁死……也不做俘虏！
叶英台收刀入鞘，面色沉凝如水。她走到魁梧武士的尸体旁，蹲下身，仔细检查。断臂处伤口狰狞，毒血乌黑发紫。她撬开他的嘴，一股浓烈的腥臭扑面而来，舌苔发黑，显然是剧毒！她又在尸体怀中摸索，除了几枚散落的铜钱，一无所获。那枚致命的蜡丸……竟无一丝残留！
“指挥！这些人……”一名校尉上前，声音带着后怕与愤怒。
“西夏死士。”叶英台站起身，声音冰冷，“服毒自尽，死无对证。”她目光扫过甲板上的尸体和狼藉的战场，眼中寒光闪烁，“搜！彻查此船！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许放过！”
“是！”
校尉们立刻行动起来。船舱内，陈设简陋，只有几张硬板床铺和几个破旧的木箱。箱中空空如也，只有一些散落的粟米壳和干草。显然，这艘船只是一个临时的落脚点。在船舱角落一处极其隐蔽的夹层中，校尉们发现了几件被丢弃的、沾着血迹的宋人服饰，以及……几枚刻着西夏文字“黑鹞”的青铜令牌！
“黑鹞……”叶英台摩挲着冰冷的令牌，眼中寒芒更盛！西夏翊卫司的精锐队！果然是他们！
“都头！船籍查到了！”另一名校尉匆匆跑来，“此船登记在‘通海商携名下！‘通海商携……是郑国公府旧日产业！郑国公府倒台后，被……被夏相的门生，户部度支司员外郎赵德芳暗中接手！”
“夏竦……赵德芳……”叶英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好！好一个‘秦州皮货’！好一个‘通海商携！”她心中雪亮！这艘船，这伙西夏死士，背后……必然有夏党的影子！他们……竟敢勾结西夏，引狼入室！
“清理现场！尸体秘密运回皇城司！封锁消息！对外……就是水匪火并！”叶英台沉声下令，“另外，派人严密监视‘通海商携及赵德芳府邸！若有异动，即刻来报！”
“是！”
叶英台独立船头，玄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她望着脚下流淌的汴河水，倒映着边寥落的星辰，心中却如同翻江倒海！西夏死士潜入汴京，目标直指环庆路布防图、盐铁转运路线、甚至……崔?！而背后，竟有夏党官员为其提供掩护！这……已不是简单的细作活动！这是……通敌叛国！是动摇国本的滔大罪！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压下胸中翻腾的怒火。此事……必须立刻禀报官家！西夏的獠牙已抵近咽喉，夏党的毒瘤已深入骨髓！一场关乎大宋生死存亡的风暴……已然降临！而她，皇城司探事司副指挥使叶英台，便是这风暴之眼，执刀之人！
“回衙！”叶英台声音清冷，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她转身，玄青色的身影融入沉沉的夜色。
喜欢月照寒襟请大家收藏：(m.132xs.com)月照寒襟132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