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脚步落在阶梯尽头的金属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响。前方是一扇半开的铁门，门框边缘布满锈迹，但门内却干净得异常，像是有人刚刚清扫过。
他没有回头，只是抬手示意身后三人停下。林棠喘着气靠在秦月肩上，右手裹着的布条又渗出暗色痕迹。
苏明远盯着门缝里透出的微光，警徽碎片仍攥在掌心，指节发白。秦月把手机贴在胸口，屏幕黑着，可她能感觉到它还在震动。
陈默推开门。
房间不大，四壁挂满了照片。有些是泛黄的老式相纸，有些则是数码冲印，边角整齐。
每一张都是刑警队成员的合影或单人照，时间跨度从八十年代到十年前。灯光很弱，只有花板中央一盏孤零零的白炽灯，光线偏冷，照得人脸发青。
他刚迈进一步，墙上的照片忽然动了。
不是滑落，也不是晃动，而是像被无形的手重新排粒左边那张九十年代的集体照缓缓右移，挤进一张2003年的巡逻留影中间；一张个鹊案照自动翻转，背面朝外。整个过程安静而精准，仿佛有某种规律在驱动。
“别碰任何一张。”陈默低声，已经打开录音机。设备捕捉到一段极低频的波动，频率不稳，时高时低。
他对照耳机里的波形图，发现这节奏和秦月之前直播的帧率完全一致。
苏明远盯着自己年轻时的一张训练照。照片里的他站在靶场前，握枪姿势标准，神情严肃。他眨了眨眼，想确认是不是错觉——照片中的自己，眼皮合了一下。
现实中的他始终睁着眼。
“它在模仿。”林棠靠着门框站稳，“不只是记录……是在反向影响。”
陈默立刻转向秦月：“关掉直播信号，现在。”
秦月用力按下电源键，又拆下电池。可几秒后，手机自动重启，屏幕依旧漆黑，唯有摄像头微微发热。
“没用。”她，“它自己连上了。”
陈默将银簪抵在录音机磁头处，划破手掌，让血滴落在金属接口上。仪器嗡鸣一声，声波图瞬间稳定下来。
他闭眼听了几秒，睁开时眼神变了：“这些照片不是死的。它们在接收外部信息，再用接收到的内容修改内部逻辑。”
林棠抬起右手，胎记微微发烫。她一步步走向最近的一张全家福——那是二十年前的春节拍摄，背景是老家属院门口。母亲抱着婴儿时期的陈默，父亲站在旁边，脸上难得露出笑容。
她的手指还没碰到相纸，蓝光已从指尖溢出。照片表面泛起涟漪，画面一闪，变成了同一下午的另一个场景：周怀安蹲在屋檐下，手里拿着一张证件，正往婴儿陈默的额头上贴。
“他在标记你。”林棠声音发紧，“那时候你就已经被选中了。”
话音未落，整面墙的照片开始滑动。入口消失，四周变成一条不断延伸的走廊，两侧全是重复的照片。
同一张脸在不同季节出现，同一个人在不同年龄微笑，有的甚至穿着早已淘汰的旧款警服。
“迷宫启动了。”苏明远背靠墙壁，“我们走不出去了。”
陈默低头看录音机，血迹混着电路发出轻微噼啪声。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不是迷宫在动，是我们动的时候，它同步改变了结构。就像……实时渲染。”
秦月突然抬手指向左侧第三张照片。那是个女孩，穿着红雨鞋，站在水洼边。弹幕不知何时浮现在画面上，白色字体一行行滚动：
【她是你妹妹】
【那你没拉住她】
【她在等你对不起】
林棠猛地闭眼，右手剧烈颤抖。胎记灼热如烙铁，但她咬牙撑住，一把将手按在那张照片上。
蓝光炸开。
相纸焦裂，墙面塌陷一角，露出后面的镜面结构。光滑的金属层反射出扭曲的人影，像被拉长的影子。
“继续。”陈默抓住她的手臂，“还有两张。”
她点头，踉跄着走向下一张——父亲站在警车旁，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她触碰的瞬间，画面闪回：那夜里，父亲没有上车，而是把文件塞进信箱，转身走进了那间石室。
最后一张是周怀安俯身贴证件的画面。林棠深吸一口气，将整只手压上去。
轰的一声，墙体彻底崩解，露出房间深处。
中央悬着一张全家福，比其他的都大，边框是深褐色木制，没有玻璃覆盖。陈默走上前，心跳平稳，脚步却慢得几乎停滞。
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步。
当他伸手靠近时，所有墙上的照片同时离墙飞起，在空中交错旋转。十二张刑警单人照围成环形，其余合影层层叠叠，最终构成一面巨大的弧形镜阵。
镜中映出无数个他，每一个都在走向那张全家福，动作却略有差异——有的更快，有的犹豫，有的甚至中途停下。
陈默摘下左眼的单片眼镜，放在地上。
测灵仪显示镜中影像没有任何能量反应。它们不是灵体，也不是幻象，而是可能性的投影。只要他还看，就会不断生成新的分支。
他闭上双眼。
凭着记忆，向前走了三步，抬手抓住了那张漂浮的相框。
指尖触到相纸的刹那，整个空间剧烈震颤。头顶的照片如雪片般卷起，在空中盘旋、聚合，最终凝成一面完整的巨大镜面。
镜中不再映出任何人影，只有一道散发着微光的门扉轮廓，静静悬浮在迷宫尽头。
林棠靠在碎裂的墙边，右手垂下，布条焦黑如炭。她望着镜中某个模糊的身影，嘴唇微动，却没有出声。
苏明远盯着镜内那张自己年轻时的照片，警徽碎片在他手中轻轻震动。
秦月抱着关机的手机，低头看着黑屏倒影。倒影里的她，嘴角抽动了一下。
陈默站在镜面迷宫中心，手中握着全家福相框，目光锁定那道光门。
他的手指还贴在相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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