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叔，您这是……”林向阳挡在门口，没有让开的意思，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困倦和疑惑。
钱叔的嘴角扯动了一下，算是笑了笑，声音压得更低：“进去，外面冷，也别吵着孩子们。”
他不等林向阳完全让开，便侧身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动作轻巧得如同没有重量。
他反手轻轻将门带上，目光这才正式落在林向阳脸上，那双眼睛仿佛带着钩子，要将林向阳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向阳，今报纸上的事，叔都看了。”
钱叔开门见山，语气却慢条斯理，“了不起，真是给咱们大院，给街道，乃至给区里都争光了。”
“钱叔您过奖了，都是领导支持和同学们帮忙。”
林向阳谨慎地回应，身体微微紧绷，保持着警惕。
“呵呵，年轻人，懂得谦虚是好事。”
钱叔踱了一步，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屋内简陋的陈设，最终在那放着暖手铁盒的炕桌上停留了一瞬，“不过，这名声来了，是好事，也是责任啊。以后，盯着你的人可就多了。”
这话与白所如出一辙，但在此刻夜深人静的氛围下，更添了几分阴森的味道。
“我就是个学生，做好本分就校”林向阳不动声色。
“本分？”
钱叔轻轻重复了一句，语气有些玩味。
“你的‘本分’，可不止是读书啊。修钟楼，改风琴，搞互助组，弄学习组，还有这暖手铁涵…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件是普通学生的‘本分’？”
他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如同探照灯般打在林向阳脸上：
“向阳，你跟叔交个底，你这些本事……尤其是摆弄机器、搞这些发明的路子，到底是跟谁学的？光是看书，怕是学不到这个地步吧？”
图穷匕见！
他终于问出了这个最核心、也最危险的问题！
林向阳的心脏猛地收缩，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镇定。
他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心中已准备了多种辞。
“钱叔，您也知道我家的情况。”
林向阳垂下眼睑，语气带着一丝符合年龄的“低落”和“倔强”，“爸妈走得早，底下还有弟弟妹妹要吃饭。不自己琢磨点门路，日子过不下去。以前我爸在的时候，就喜欢摆弄些玩意儿，我可能……随了他一点。后来也是逼得没办法，到处找旧书看，去废品站捡人家不要的破机器拆了研究，一点点试，错了就重来……碰壁多了，总算摸着点门道。主要还是……生活逼的。”
他半真半假，将技术来源推给“家学渊源”（无从考证）、“生活所迫”和“自学摸索”，这是最合理也最难被证伪的解释。
同时，他刻意强调“破机器”、“旧书”，试图将对方的思路引向“废品站淘宝”这个相对安全的范畴，避开那些真正核心的、危险的秘密。
钱叔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猜不透他是否相信。
“自学成才……难得，真是难得。”
他缓缓点头，目光却依旧没有离开林向阳，“看来，你是真有这方面的分。不过……”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得几乎只剩气音，带着一种蛊惑般的意味：
“光靠你自己这么瞎琢磨，终究是野路子，难成大器。而且，树大招风，你现在名声在外，有些事，躲是躲不掉的。”
他往前凑近半步，身上那股淡淡的烟草和旧纸张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叔今来，是想给你指条明路。区里有位领导，对你这方面很感兴趣。他手底下，正缺像你这样有灵性、肯钻研的年轻人。你要是愿意，叔可以帮你引荐引荐……到时候，有名师指点，有正规渠道学习，还能接触到更……高级的项目。比你一个人闷头琢磨，强上百倍。”
引荐？
领导？
高级项目？
林向阳的脑海中瞬间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钱叔这话，听起来是提携后辈，但结合他之前的种种可疑行径，这更像是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
一旦自己点头，就等于将自己和弟妹的未来，交到了一个背景不明、意图叵测的“领导”手中！
届时，自己身上那些秘密，还能守得住吗？
会不会被卷入更深的、无法控制的漩涡？
“钱叔，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林向阳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做出了选择，他抬起头，脸上露出符合年龄的“惶恐”和“坚定”：
“但我现在还是个学生，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学习。弟弟妹妹年纪也，离不开人照顾。领导那里……我年纪，见识浅，怕是会辜负了领导和钱叔的期望。还是等我把书念完，再吧。”
他再次祭出“学生身份”和“家庭责任”这两道护身符，婉拒得干脆利落，又不至于太过生硬。
钱叔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不悦和冷意，但很快又被那层伪装的“和蔼”所覆盖。
“哦？以学业和家庭为重……也好，年轻人有定力，是好事。”
他点零头，语气听不出喜怒，“既然你现在没这个想法，叔也不勉强你。”
他话虽如此，却并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目光再次在屋内扫视，仿佛在寻找着什么，最终，似有意似无意地落在了那个通往地窖的炕柜方向。
林向阳的心跳几乎停止。
“你这屋子……倒是收拾得挺利索。”
钱叔仿佛随口一提，“就是这老房子，年头久了，墙根墙角，怕是都酥了。平时……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吧？比如，老鼠打洞什么的？”
地窖！
他果然在试探地窖！
林向阳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强迫自己稳住心神，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老鼠？是有一些，晚上挺闹腾的。墙角……好像没啥吧？钱叔您怎么问起这个？”
“没什么，随便问问。”
钱叔收回目光，脸上重新挂起那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就是提醒你，名声起来了，这家里的安全也得注意。毕竟，你现在可是‘典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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