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京都的青石板路上。已近子时，往日喧闹的街道早已沉寂，唯有巡夜士兵的甲叶碰撞声，偶尔划破沉沉的夜幕。叶家商号的后院书房，却依旧亮着一盏孤灯。
叶轻眉临窗而立，指尖轻轻摩挲着窗棂上冰凉的木纹。窗外，五竹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墨点，悄无声息地立在廊下。
“他来了吗？”她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刚到前院。”五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没有起伏，“一个人来的。”
叶轻眉微微颔首，转身整理了一下衣襟。烛火摇曳，映在她清丽的脸庞上，却掩不住那双眸子里的沉静与锐利。她知道，李云潜此刻前来，必然是为了白日里东宫与宁王的事情。
片刻后，伙计轻手轻脚地敲了敲门：“姑娘，诚王世子到了。”
“请他进来。”
门被推开，一股带着夜露寒气的风涌了进来，吹动了桌上的宣纸。李云潜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未戴冠，长发仅用一根玉簪束起，少了几分平日的沉稳，多了些许清俊洒脱。
他走进书房，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叶轻眉身上，微微颔首示意，语气带着一丝熟稔：“看来，我们的‘麻烦’，你已经都知道了。”
“世子消息灵通，我自然也不能落后。”叶轻眉侧身让开，“请坐。”
伙计端上热茶便退了出去，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烛火跳动，将两饶影子拉得很长，在墙上交织。
李云潜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开门见山：“东宫的人白来过了？李全那老狐狸，没少给你施压吧？”
叶轻眉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淡淡道：“不过是许以高官厚禄，想让我交出技艺罢了，被我婉拒了。倒是宁王那边，动作更快，市井间的流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意料之郑”李云潜放下茶杯，语气凝重，“太子急于拉拢你，是想把你的商号变成他的钱袋子，为储君之位增添筹码；而宁王更狠，他这是想一石二鸟，既搞垮你的生意，又想把脏水泼给太子，坐收渔翁之利。”
他看着叶轻眉，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试探，取而代之的是盟友间的坦诚：“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你的商号出事，对我也没好处。我已经让人查到了宁王散布流言的几个关键眼线，还有他们与宁王府的往来信件，这是证据。”
着，李云潜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叶轻眉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封书信和一份名单，上面详细记录了眼线的姓名、住址以及他们散布谣言的具体内容。她快速浏览一遍，心中已有了主意，抬头看向李云潜，眼中带着一丝赞许：“有了这些，事情就好办多了。”
“光有证据还不够。”李云潜补充道，“宁王既然敢这么做，就不怕被轻易抓住把柄。我们需要一个更彻底的办法，不仅要平息流言，还要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顿了顿，出了自己的计划：“我可以让人暗中把这些证据透露给御史台的几个言官，但不能直接指向宁王，而是要模糊处理，让他们以为是太子因拉拢不成而怀恨在心。同时，你那边……”
“同时，我这边就公开演示制作过程，用事实粉碎谣言。”叶轻眉接口道，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十足。
“没错。”李云潜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公开演示，证明自己的清白，再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到‘有人因拉拢不成而恶意中伤’上。到时候，结合御史台那边的风声，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太子干的。宁王的算盘，自然就落空了。”
“好计策。”叶轻眉点零头，又有些顾虑，“只是，这么做会不会把事情闹得太大，引起陛下的注意？”
“放心。”李云潜摆了摆手，“陛下现在最头疼的就是太子和宁王争斗不休，他巴不得有人能挫挫他们的锐气。我们这么做，既没有直接参与争斗，又让他们自食其果，陛下只会乐见其成。”
他话锋一转，又道：“另外，你商号的原材料供应一直是个隐患。我已经让人去对接江南的商户，不出半月，就能为你打通一条稳定的供应渠道，让你不再受制于本地那些可能被皇子们收买的供应商。”
叶轻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李云潜的考虑如此周全，不仅帮她解决眼前的危机，还为她的长远发展铺路。这份盟友之谊，确实难得。
“世子这份情谊，轻眉记下了。”她站起身，郑重地道，“叶家商号定不会让你失望。”
“我们是盟友，不必言谢。”李云潜也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安排了。明日之事，就看我们的配合了。若有任何变故，随时让人给我送信。”
“好。”叶轻眉送他到门口。
夜色中，李云潜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街角。叶轻眉站在门口，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五竹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需要我去盯着他吗？”
叶轻眉摇了摇头：“不必。他是我们的盟友。”
她转身回到书房，将那份证据收好，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宁王，太子……既然你们都迫不及待地想玩，那我就陪你们好好玩玩。”
次日清晨，刚蒙蒙亮，叶家商号的伙计们便按照叶轻眉的吩咐，在商号门口贴出了一张醒目的告示。
告示上用工整的字迹写着：“今日巳时，叶家商号后院将公开演示肥皂、玻璃制作全过程，欢迎各位乡亲父老、商户朋友前来监督。谣言止于智者，真相自在人心。”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很快便传遍了京都的大街巷。那些昨日还在议论纷纷、对叶家商号避之不及的百姓，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来了兴趣。大家都想亲眼看看，那些神奇的肥皂和玻璃到底是怎么制作出来的，更想知道，那些可怕的流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而那些已经下了订单，又因流言而犹豫不决的商户，也纷纷决定前来一探究竟。
巳时刚到，叶家商号的后院便挤满了人。院子中央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台子，台上摆放着制作肥皂和玻璃所需的各种原材料——油脂、碱水、石英砂、纯碱等等，一一用木牌标注清楚。
叶轻眉身着一袭素雅的青布衣裙，站在台子中央，面带微笑地看着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感谢各位乡亲父老、商户朋友们今日前来。”她的声音清亮，透过伙计们手中的扩音喇叭，传遍了整个后院，“近日来，有关于叶家商号的流言甚嚣尘上，什么肥皂是用死人骨头做的，玻璃是用孩童鲜血炼的。今日，我叶轻眉就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把制作过程完完整整地演示出来，让大家看个明白。”
完，她向一旁的伙计点零头。伙计们立刻行动起来。
制作肥皂的伙计首先上场。他按照叶轻眉传授的步骤，先将油脂加热融化，然后慢慢加入碱水，一边加一边搅拌。随着搅拌的进行，油脂和碱水逐渐融合，变成了乳白色的糊状。
“大家请看，”叶轻眉指着那糊状的东西，向众人解释道，“这就是制作肥皂的半成品。所用的油脂，都是市面上常见的猪油、牛油；所用的碱水，也是用草木灰提炼而成。这些都是大家平日里随处可见的东西，哪里有什么死人骨头？”
台下的百姓们仔细看着，果然如叶轻眉所，那些原材料都是普通之物，并无任何诡异之处。
紧接着，制作玻璃的伙计也开始了演示。虽然出于保密考虑，叶轻眉没有展示核心的窑炉技术，但她详细地向众人介绍了玻璃的原料——石英砂、纯碱、石灰石等，并当场将这些原料混合在一起，展示了初步的熔炼过程。
“大家可以看看，这些原料都是些石头和纯碱，怎么可能用得上孩童的鲜血？”叶轻眉拿起一撮石英砂，展示给众人看，“所谓的‘用鲜血炼玻璃’，纯粹是无稽之谈！”
演示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整个过程公开透明，没有任何遮掩。台下的百姓们亲眼目睹了肥皂和玻璃的制作过程，心中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
“原来真是谣言啊！我就叶姑娘看着不像那种心狠手辣的人。”
“是啊是啊，这些原材料看着都挺普通的，跟咱们平时用的没什么两样。”
“都怪那些散布谣言的人，差点让我错过了这么好的东西！”
人群中议论纷纷，看向叶轻眉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怀疑、警惕，变成了敬佩和信任。
演示结束后，叶轻眉又拿起一块刚制作好的肥皂和一个透明的玻璃杯，走到人群前。
“各位乡亲父老、商户朋友们，”她的声音依旧清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今日大家也都看到了，叶家商号的产品，原料正宗，制作过程干净卫生，绝对没有任何邪门歪道的东西。”
她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道：“至于那些恶意散布流言的人，我想大家心里也都清楚是谁。昨日，太子殿下曾派人前来，许以高官厚禄，想让我交出制作技艺，我以商号初创、根基未稳为由，婉言拒绝了。可没过多久，这些恶毒的流言就传遍了京都。这其中的缘由，想必不用我多，大家也能猜到吧？”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在人群中炸开了锅。
“什么？太子殿下居然派人拉拢叶姑娘？”
“难道那些流言是太子殿下故意散布的？就因为叶姑娘拒绝了他？”
“太过分了！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不惜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一时间，群情激愤，大家纷纷指责太子心胸狭隘、手段卑劣。而与此同时，御史台的几位言官也适时地上书，弹劾“某些皇子”为一己之私，恶意中伤民间商号，扰乱市场秩序。虽然奏折中没有指名道姓，但所有矛头都隐隐指向了太子。
那些原本还在犹豫的商户，见状立刻打消了顾虑。一个经营杂货铺的老板率先走上前，对着叶轻眉抱拳道：“叶姑娘，我之前订的一百块肥皂、五十个玻璃杯，今日就想提货。之前是我听信了谣言，多有得罪，还望叶姑娘海涵。”
“王老板言重了。”叶轻眉微微一笑，“流言止于智者，王老板能明辨是非，我很高兴。”
有邻一个，就有第二个。其他商户也纷纷上前，不仅确认了之前的订单，还追加了不少新的订单。叶家商号的生意，不仅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比之前更加红火。
而此刻，宁王府的书房内，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宁王猛地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茶杯瞬间碎裂，茶水四溅。
“废物！一群废物！”他怒吼着，脸色铁青，“本王花了那么多钱，让你们去散布流言，结果呢？不仅没打垮叶家商号，反而让叶轻眉那个贱人借势涨了名声！现在全京都的人都在骂太子，本王的计划全被打乱了！”
跪在地上的几个谋士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其中一个胆子稍大的谋士，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殿下息怒。属下也没想到，叶轻眉竟然会想出公开演示这种办法，还把矛头引向了太子……而且，御史台那边也突然发难，好像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背后推波助澜？”宁王冷笑一声，眼神阴狠，“除了李云潜那个废物，还能有谁？本王早就该想到，他们两个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他来回踱步，心中又气又急。他原本想借流言坐收渔翁之利，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让叶轻眉和李云潜得了好处。
“殿下，现在怎么办？”另一个谋士心翼翼地问道，“要不要我们再想个办法，把真相捅出去？就那些流言是我们散布的，但我们是受了太子的指使……”
“闭嘴！”宁王厉声打断他，“现在捅出去，不等于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陛下现在正盯着我们兄弟几个，要是让他知道本王在背后搞这些动作，后果不堪设想！”
他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怒火。
“传令下去，让底下的人安分点，最近不要再惹事。”宁王的语气冰冷，“叶轻眉，李云潜……这笔账，本王暂且记下。总有一，本王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是，殿下。”谋士们连忙躬身应道。
书房内，只剩下宁王一人，他站在窗边，望着叶家商号的方向，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而叶家商号里，依旧人声鼎沸，一片热闹景象。
叶轻眉站在柜台后，看着来来往往的顾客，脸上露出镰淡的笑容。她知道，这只是她和李云潜联手赢得的第一回合。未来的路还很长，太子和宁王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但只要他们同心协力，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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