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殿堂，仅几盏青铜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晕。
青宫灯主黑袍蔽体，青铜面具覆面，高踞主位，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
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扶手，发出单调而压抑的轻响。
厉无咎无声地出现在下方，单膝跪地，缠着纱布的手掌低垂。
“灯主。”
声音沙哑。
“事情，办妥了？”
灯主的声音透过面具，平淡无波。
“按您的意思，办妥了。”
厉无咎头微垂。
短暂的沉默，只有灯花爆开的细微噼啪声。
“尾巴，干净了？”
灯主再问。
“干净。”
回答毫不犹豫。
“嗯。”
灯主轻轻颔首，敲击声停顿了一瞬。
“但，还不够。”
“这潭水，还得再浑一点。”
厉无咎抬起头，面具下的目光锐利，静待指令。
“去吧。”
灯主只摆了摆手。
“让该乱的地方，彻底乱起来。”
“是！”
厉无咎躬身退下，身影迅速被殿外的黑暗吞噬。
叶家商号后院书房，炉火驱散了秋寒，茶香袅袅。
叶轻眉对着一幅地图凝神，陈萍萍在一旁安静品茶，翻阅账目。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进。”
陈萍萍道。
门开，微胖的探子闪身而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惶，气息微喘。
“东家！”
“陈先生！”
“出大事了！”
他声音压得极低。
“郭府……郭子金，死了！”
叶轻眉抬起头，陈萍萍放下茶盏。
“怎么死的？”
叶轻眉问，语气平静。
“是……宁王世子李云轩干的！”
探子急声道。
“咱们的人盯着，亲眼见宁王世子带人进了郭府，没多久里面就乱了！”
“郭家大公子指认世子行凶！”
“现在郭府已经被宁王的兵围了！”
陈萍萍眉头微蹙：
“消息传得多快？”
“极快！”
“街面上已经风言风语，什么的都有了！”
叶轻眉与陈萍萍对视一眼。
“知道了，继续盯着。”
陈萍萍挥手。
探子躬身退下。
书房内恢复安静，炉火噼啪作响。
“郭子金死了……”
叶轻眉轻声道，指尖点在地图上。
“李云轩……这当口，太巧了。”
陈萍萍目光深沉：
“水，突然就浑了。”
“而且，浑得这么快。”
窗外，色不知不觉暗淡下去。
夜色如墨，笼罩着诚王府。
府内廊庑下的灯笼在秋风中微微摇曳，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一名青衣厮提着灯笼，引着叶轻眉与陈萍萍二人，穿过几进庭院，径直来到书房外。
书房内灯火通明，诚王李承泽并未身着王服，只着一件深色常袍，坐在书案后，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世子李云潜侍立在一旁，面色凝重。
厮在门外低声禀报：
“王爷，叶东家与陈先生到了。”
“请进。”
诚王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叶轻眉与陈萍萍一前一后步入书房，躬身行礼：
“见过王爷。”
诚王抬手虚扶：
“不必多礼。”
“坐吧。”
他目光扫过二人，直接开口道：
“你们深夜前来，是为郭子金一事吧？”
叶轻眉在客位坐下，闻言微微颔首：
“王爷也听了？”
侍立一旁的李云潜接过话，语气低沉：
“现在满城风雨，想不知道都难。”
“此刻最头疼的，恐怕是宁王了。”
叶轻眉沉吟片刻，指尖轻轻敲了敲座椅扶手：
“此事太过巧合了。”
“李云轩刚到郭家，郭子金就遇刺身亡，时间拿捏得如此精准，像是算准了一般。”
李云潜看向父亲，分析道：
“父王，郭子金与青冥阁有染，儿臣猜测，这很可能是青冥阁的灭口之举。”
“他们下手狠辣，不留后患。”
诚王身体微微后靠，陷入短暂的沉思，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沉重：
“郭子金一死，对太子……或者，对某些希望东宫倒台的人来，确实极为有利。”
“即便我们的猜测是对的，但青冥阁行事诡秘，毫无证据。”
他顿了顿，眉头锁得更紧，继续道：
“明日朝会，此事必成焦点。”
“陛下命我查办西山刺客一案，如今好不容易查到郭子金这条可能与青冥阁相关的线索，却就此断了。”
“来无影去无踪，更不知该从何处查起了。”
话语中透露出深深的无力福
李云潜上前一步，拱手道：
“父王，明日一早，儿臣想以世子的身份，亲自去郭府吊唁。”
“一来是全了礼数，二来……或许能近距离观察，打听些情况。”
诚王看了儿子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许，点零头：
“也好。”
“你去看看，务必谨慎。”
他叹了口气，目光重新投向跳动的烛火。
“如今，且看陛下明日如何安排吧。”
“这潭水，是越来越浑了。”
议事已毕，叶轻眉与陈萍萍起身告辞。
诚王略显疲态，示意李云潜代他相送。
世子亲自提了一盏羊角灯，陪着二人走出书房，沿着抄手游廊缓缓而校
夜深人静，只有三饶脚步声在廊下回响。
“此次西山之行，真可谓是惊险万分。”
李云潜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
“若非有五竹先生在，陛下恐怕已经……”
他顿了顿，没有下去，但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若陛下真有不测，眼下这局势，怕是早已乱成一锅粥了。”
叶轻眉闻言，脚步微顿，侧头看了李云潜一眼。
廊灯的光晕勾勒出他年轻却已显沉稳的侧脸，她忽然问道：
“听闻世子平日也多涉险境，只是武功路数，似乎并非擅长近身搏杀？”
李云潜微微一怔，随即坦然道：
“你目光如炬。”
“我自幼随宫中教习习武，多是些强身健体、骑射御驾的功夫，于江湖搏杀之道，确实不甚精通。”
叶轻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轻声道：
“我那有一套功法，从神庙带出来的，似与世子体质相合，或可助长内力，于危急时多一份自保之力。”
李云潜闻言，眼中顿时一亮，语气带上了几分急切：
“是何功法？”
“还望轻眉不吝赐教。”
他身为世子，虽不缺名师，但叶轻眉手中流出之物，必非凡品。
叶轻眉见他如此心急，不由莞尔：
“功法口诀需静心传授，不急在一时。”
“待此间事了，我整理妥当，再遣人送至府上。”
然而李云潜根本等不及，当下便道：
“何须如此麻烦！”
“夜色已深，潜正好送你与萍萍回府。”
言语间，竟是就要立刻动身。
行至府门，马车早已备好。
李云潜不容分，亲自上前，心翼翼地搀扶着叶轻眉的手臂，助她登上马车。
他动作轻柔，神情专注，在门檐灯笼的映照下，那份殷勤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他却不知，就在府门内侧的阴影里，一道纤细的身影悄然立在那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正是世子妃林氏。
她看着自己夫君对另一个女子如此体贴入微，那双原本温婉的眸子瞬间沉了下来，指甲不知不觉间深深掐入了掌心，眼中翻涌着难以掩饰的嫉妒与怨恨。
一直盯着马车辘辘远去，直至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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