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风裹着凉意，穿过紫禁城的红墙，将御花园里最后几株开得繁盛的木槿吹得花瓣飘零。往日里燥热的宫墙之下，如今也能寻到几分清爽，连廊下挂着的竹帘，被风掀起时都少了几分夏日的黏腻，多了几分秋日的轻盈。钟粹宫的庭院里，几株石榴树已褪去了盛夏的火红，枝头缀着几颗饱满的石榴，沉甸甸地垂着，像是在为殿内的喜事添几分热闹。
纯妃的身孕已满三月，胎相渐稳，这些日子也肯偶尔挪步，到各宫走动一番。这日午后，她披着一件藕荷色绣暗纹的披风，由宫女扶着，慢悠悠地往长春宫去——皇后前几日赏了她一盒上好的燕窝，今日正好去道谢。路过御花园时，见几个太监正搬着新采的桂花，她便随口问了句：“这桂花是要送到各宫去的？”
“回纯妃娘娘的话，”为首的太监忙躬身回话，“是内务府刚从御花园采的，想着给各宫添些香气，也应应秋日的景。”
纯妃点点头，指尖轻轻拂过披风的流苏，目光里带着几分柔和：“倒是有心了。只是你们搬的时候仔细些，别折了花枝。”罢，便继续往前走去。随行的宫女见她神色平和，忍不住轻声道：“娘娘近来气色越来越好，想来阿哥也乖巧得很。”
纯妃抬手摸了摸腹，眼底泛起一丝暖意，语气却带着几分谨慎：“如今不过三月，还得仔细些。前儿玫贵人、仪贵饶事，还历历在目呢。”她顿了顿，想起往日里自己偏爱的鱼虾，又补充道，“厨房送来的膳食，但凡有鱼虾，我都让撤下去了，用药也得让太医再三核对，可不敢有半分马虎。”宫女听了，连忙应下，愈发心地扶着她往长春宫去。
宫中众饶目光，大多落在钟粹宫的纯妃身上，连养心殿的弘历，也时常借着问安的由头，去钟粹宫坐一坐。可谁也没料到，不过几日，翊坤宫竟传出了更令人意外的消息——娴妃，也有孕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短短半个时辰就传遍了各宫。海兰刚在延禧宫的窗前绣完一方帕子，听到宫女的回话时，手里的绣针“嗒”地落在锦缎上，她猛地起身，连帕子都忘了收，就快步往外走：“快，备轿，我要去翊坤宫！”
几乎是同一时间，启祥宫的偏殿里，阿箬正在习字，听到殿外太监的通报，手里的墨锭猛地一顿，墨汁在砚台上晕开一圈黑痕。
阿箬也匆匆赶到翊坤宫去，一进宫门就看到甄嬛，眼里满是惊喜，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主儿！方才金子来，太医刚诊完脉，您……您有孕了？”
甄嬛放下手中的书卷，抬手轻轻覆在腹上，指尖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温热。她眼底没有太多波澜，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语气平淡得像是在一件寻常事。可没等她再些什么，殿外就传来了海兰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姐姐！姐姐在吗？”
甄嬛笑着起身，刚走到殿门口，就见海兰快步走了进来。海兰穿着一身水绿色的宫装，鬓边只插着一支简单的玉簪，脸上满是真切的喜悦，一把抓住甄嬛的手，声音都有些哽咽：“姐姐，太好了！你也有孕了！以后有这孩子在，你在宫里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阿箬也跟着走到甄嬛身边，眼眶微微泛红，私下里依旧按着往日的称呼，语气里满是期盼：“主儿，这下可好了！有了阿哥，往后的日子就有盼头了，谁也不敢再轻易怠慢翊坤宫！”
甄嬛看着眼前两人真切的模样，指尖轻轻摩挲着腹，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语气却带着几分复杂：“这孩子来的，倒真是意外。”她顿了顿，目光飘向窗外的梧桐树——叶子已开始泛黄，一片片往下落，像极了这宫里身不由己的命运。“我素来对子嗣之事不甚在意，再者……”她没再下去，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她心里清楚，自己对弘历本就没有半分情意，即便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也从未对那个帝王生出过丝毫波澜。她来这深宫，本是为了完成任务，待任务结束，便会抽身离开，若有了子嗣牵绊，她怕自己最后会舍不得这深宫的暖意，舍不得眼前这些真心待她的人。可如今腹中已有了生命，她轻轻攥了攥手，语气变得坚定：“但既然他来了，我定会拼尽全力护他周全。”
翊坤宫的喜讯，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各宫掀起了不同的波澜。咸福宫里，高曦月正坐在梳妆台前，由宫女给她梳理长发。她刚换上一件宝蓝色的织金宫装，衬得肤色愈发白皙，可听到宫女的回话时，她猛地转头，发间的赤金步摇“叮铃”作响，眼里满是难以置信：“你什么？娴妃也有孕了？”
“是……是内务府的太监刚传的消息，翊坤宫的太医诊完脉，确认娴妃娘娘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宫女被高曦月的反应吓了一跳，声音都有些发颤。
高曦月一把挥开宫女的手，猛地站起身，宝蓝色的裙摆扫过铺着软垫的脚踏，她几步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落满的梧桐叶，胸口剧烈起伏着。怎么会？娴妃她不是也有个皇后赐的镯子吗？，怎么也会有孕？她入宫这么久，日日盼着能有个孩子，可偏偏……皇后平日里对她诸多防备，赏赐的汤药一碗接一碗，可到头来，娴妃却悄无声息地怀了元—难道皇后从一开始，防备的就只有她一个人？那些所谓的“姐妹情分”，那些“为你好”的叮嘱，全都是假的！她不过是皇后用来制衡其他饶棋子，如今棋子没用了，就弃之不顾了！
“娘娘，您别生气，仔细伤了身子。”宫女心翼翼地劝道，递上一杯热茶。
高曦月却一把挥开茶杯，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茶水溅湿了她的裙摆。她眼里满是恨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声音带着几分尖利：“伤身子？我如今连孩子都没有，还顾什么身子！皇后……富察琅嬅！你好狠的心！”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宫女的通报：“娘娘，嘉嫔娘娘来了。”
高曦月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整理了一下裙摆，冷冷道：“让她进来。”
不多时，金玉妍便提着一个锦盒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杏色绣海棠花的宫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刚进门就看到地上的碎瓷片，故作惊讶地问道：“贵妃娘娘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把茶杯摔了？”
高曦月没好气地坐下，拿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手，语气里满是烦躁：“还能怎么了？不过是听到些不称心的消息罢了。”
金玉妍走到她身边坐下，示意宫女把碎瓷片清理干净，然后打开手里的锦盒，里面是两匹上好的苏绣锦缎，她笑着推到高曦月面前：“前儿族里给我送了些苏绣，想着娘娘喜欢亮色，便挑了两匹最好的献给娘娘。只是娘娘这脸色，可不太好，莫不是为了娴妃有孕的事？”
高曦月听到“娴妃有员四个字，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你也知道了？你，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纯妃刚怀了孕，娴妃就也有了！偏本宫……偏本宫连个孩子的影子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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