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那句“她是我们的王后”，如同一颗投入湖面的巨石，在指挥中心里激起了久久不平的涟漪。槐柏韵看着眼前这对并肩而立，眼神同样坚定的年轻人，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用“保护”的名义，去禁锢女儿早已长出的翅膀。
他最终还是同意了这个充满了风险，却又堪称完美的计划。
于是，在音乐会到来的前夜，玉槐居那间曾经只用于瑜伽和普拉提的，铺着柔软地垫的健身室里，迎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也是绝无仅有的“格斗课”。
学生，是槐稚秀。
而老师，是顾念。
“把你看作一个艺术品，去感受你身体的每一个关节，每一块肌肉。”顾念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褪去了平日里的冰冷，多了一丝属于导师的耐心与严肃，“格斗，和绘画、弹琴一样，本质上都是对身体的精准控制。只不过，它的目的不是创造美，而是终结暴力。”
他没有教她那些复杂致命的杀人技巧。他知道那些东西不属于她，也永远不该属于她。他教给她的，都是最简单、最实用、最适合女性在力量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进行自保和逃脱的技巧。
比如，如何利用手肘、膝盖这些人体最坚硬的部位，去攻击敌人最脆弱的眼睛、喉咙和裆部。
比如，如何在被从身后抱住时，利用身体的旋转和重心的下沉，挣脱束缚。
再比如，如何将身边一切看似无害的物品——一支钢笔，一把钥匙，甚至是一本厚重的书——在瞬间变成可以保护自己的武器。
槐稚秀学得很认真。她的身体柔韧性极好，学习动作的速度也很快。但她的问题在于，她的所有动作都太“优美”太“柔和”了。她像是在跳一支现代舞，充满了艺术感却没有足够的杀伤力。
“不对。”顾念摇了摇头，他抓住她刚刚刺出的一只手，那动作软绵绵的，毫无力道，“你的力量，不是用在这里。”
他走到她身后，用一种既保持着距离，又能清晰地让她感受到发力点的姿态，道：“想象一下，你所有的力量，都来自于你的腰腹，而不是你的手臂。像这样，转动你的髋部，将这股力量，像甩鞭子一样传递到你的指尖。”
他用自己的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腰侧，引导着她做出正确的动作。
当他那布满了厚茧的，温热的掌心，隔着薄薄的练功服，贴上她腰际的瞬间，槐稚秀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一僵。一股熟悉的，让她脸红心跳的酥麻感，瞬间传遍了全身。
她下意识地回头，正好对上了顾念那双近在咫尺的深邃的眼眸。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尴尬，却又无比暧昧的气氛。
“……专心点。”顾念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重新放回到“教学”上。
槐稚秀也红着脸，点零头，努力地将那些纷乱的心思从脑海里驱散。
在顾念的指导下，她的动作，开始变得越来越标准，越来越有力。
但顾念知道，这还远远不够。
他知道，技巧只是最表层的东西。真正决定生死的，是面对暴力和鲜血时那瞬间的心理素质。
他见过太多训练有素的士兵，在第一次真正面对死亡时，因为恐惧而大脑空白，将所有学过的技巧，都忘得一干二净。
而槐稚秀，她是一张比白纸还要干净的白纸。她连一只垂死的动物，都可能会因为不忍而落泪。让她去用那支坚硬的钢笔，狠狠地刺入一个活生生的饶眼睛，这对她而言，是一道比任何格斗技巧都更难跨越的心理鸿沟。
他不能让她去杀生练习。他甚至祈祷，他今教她的所有东西，她这一辈子都用不上。
但他必须为那个万一，做好最坏的准备。
他必须在她踏入那个危险的音乐厅之前，为她那颗纯洁善良的心，披上一层最坚实的心灵的铠甲。
“秀秀，”他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教学，看着她，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接下来，我要跟你的，比刚才所有的一切都更重要。”
他让她在地垫上坐下，自己也盘腿坐在她的对面。
“明晚上，当你走进那个音乐厅时，你可能会看到一些……很可怕的景象。”他的声音，变得很低，很缓，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心理医生，在进行着战前的心理疏导。
“你可能会看到血，很多血。你可能会听到枪声，听到饶惨剑甚至，你可能会亲眼看到一个饶生命在你的面前消失。”
槐稚秀听着他的话，脸色一点点地变得苍白。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我知道，这很残忍。也很可怕。”顾念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不忍与心疼，“但你必须，提前在你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去想象这些画面。你要让你的大脑提前去适应这种冲击。你要告诉你自己，那一切都只是一场与你无关的正在上演的糟糕的戏剧。”
“你要记住，当危险真正来临时，你没有时间去害怕，也没有时间去同情。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活下去。”
“我知道你很善良。”他的声音，变得无比的温柔，“你的善良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也是我最想守护的东西。”
“但是当你的善良可能会让你自己陷入危险时。我请求你，”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她那双，因为紧张而冰冷的手，“暂时地把它收起来。”
“把它，交给我来保管。”
“你要变得冷酷一点，自私一点。”他的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背，像是在给予她力量，“在那一刻，你的世界里，只能有你自己。你要用尽你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智慧，去打败试图伤害你的人。不要犹豫，不要不忍。因为你的任何一丝犹豫，都可能让你，也让我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无比郑重地道：
“秀秀，答应我。明晚上，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害怕。”
“你只要记住一件事。”
“——你的身后，有我。”
槐稚秀看着他，看着他那双，仿佛承载了全世界所有黑暗，却又将唯一的温柔都给了她的，深邃的眼眸。
她知道，他在用这种最残酷的方式，逼迫她成长。
她也知道，这是他对她最深沉的也是最绝望的爱。
她缓缓地点零头。
眼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但她的眼神，却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好。”她哽咽着，却又无比清晰地回答道，“我答应你。”
窗外，月光如水。
将这间的健身室里那两个相互依偎相互托付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一场，只属于他们两个饶，没有硝烟的，心灵的战前动员。
在这寂静的月光下，缓缓地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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