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了夜班,张桂英和王姐一起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张桂英脑子里还是刚才车间里隐约传来的哭声,她终于忍不住侧头问道:“王姐,刚才那哭声,真的是监狱里的犯人发出来的吗?”
王姐轻轻叹了口气,“谁知道呢?我1948年就来厂里当学徒了,那时候还是民国,厂子和监狱就的这么近。那时候监狱里经常处决犯人,每次处决完,夜里就会有哭声,那时候的哭声比现在清楚多了......有时候还能听到镣铐拖地的声音。”
王姐抬手抹了把脸,“有一次,我上夜班,看到一个黑影从监狱的高墙上跳下来,落在矮墙那边,我赶紧喊人,等大家跑过去看,黑影又不见了,只看到地上有几滴暗红色的血。后来我们找监狱的守卫问,他们一口咬定没犯人逃跑,我们是夜里熬糊涂看花了眼,这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没人再敢提。”
张桂芳听得头皮发麻,从那以后,她上夜班时,总是尽量往车间南侧挪,下意识的避开北墙那排高大的窗户。
可有时候、有些事越是刻意回避,就越容易遇到。夜里机器运转的 “嗡嗡” 声一弱,就能隐约听到墙外飘来的动静,有时是模糊的叹息,有时是细碎的呜咽,断断续续缠在她耳边。
有一次,凌晨四点多,车间里的机器突然又停了。这次不是停电,而是其中一台缫丝机出了故障,齿轮卡住转不动了。
机修工老李拎着工具箱,踩着木梯匆匆赶来,手里的扳手敲得 “叮当” 响。女工们手头没了活,都围过去看热闹,低声议论着机器故障的缘由。
张桂英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往那边走,想借着人多驱散心里的不安。
可她刚走出没几步,还没挤到人群里,北墙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剑那声音又尖又利,像针一样扎进她耳朵里,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张桂英被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看向北窗。
就在这时,窗外监狱墙上的探照灯突然灭了。原本还能照见矮墙轮廓的光线瞬间抽离,北窗一下子成了黑沉沉的窟窿。就在这骤然降临的黑暗里,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从窗沿下滑过,贴着矮墙根慢慢移动。
“妈呀……” 张桂英的惊叫卡在喉咙里,只挤出半声低呼。她使劲眨了眨眼,又用力揉了揉。可这一揉的工夫,窗外 “咔嗒” 一声轻响,探照灯又亮了,惨白的光线重新扫过矮墙。
白色身影不见了。只有墙头上的杂草被风吹得乱晃,草叶上的露水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什么异常都没樱
“你怎么了?站这儿发愣,脸色白得跟纸似的。” 王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伸手拍了拍张桂英的后背。
张桂英被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抓着王姐的胳膊,声音发抖,“王姐,我、我刚才真看到东西了。一个白影,就在矮墙那边,贴着墙慢慢动。”
张桂芳的目光又移回北窗,“就刚才探照灯灭的那一下,看得清清楚楚。”
王姐顺着她指的方向快速扫了一眼,脸色也沉了下来,拉着张桂英往人群那边靠了靠,压低声音:“别乱话,厂里人多嘴杂,传出去像什么样子。肯定是你看花眼了,这世上哪有什么白影,都是风吹的杂草。”
张桂英惨白着张脸,没在争辩。可她知道,自己肯定没看花眼,那个白影的轮廓很清晰,像是一个女人,穿着长长的白色衣服,头发披散着,拖在身后。
从这件事之后,张桂英开始整夜整夜失眠。夜里一闭上眼睛,那声凄厉的惨叫就往耳朵里钻,紧接着就是那个贴墙移动的白影,披散的头发遮着脸,看不清模样却透着不出的冷。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又会做噩梦。梦里她穿着囚服,被关在监狱的铁牢里,四周全是哭喊声、镣铐声,那个白影就站在牢门外,慢慢朝她伸出手。
张桂芳的眼窝一陷下去,脸色也越来越差,白班接线头时频频出错,手指被丝线勒出好几道血痕。王姐看她这副模样,心里也跟着急。几后,王姐找车间主任了情,把张桂英调到了白班,又特意回了趟乡下老家,从樟木箱底翻出一道黄纸符。
王姐把黄符贴在张桂英的宿舍床头,:“这是我婆婆当年在灵岩山求来的,当年她夜里总听见院子里有动静,贴了这符就安生了。” 王姐拍了拍符纸,“你别怕,这符能辟邪,夜里睡沉些,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找不上来,保管能睡安稳。”
张桂英半信半疑,可奇怪的是,从那以后,她夜里再也没做过噩梦,上白班时,也没再听到过墙外的声音。可她心里清楚,那些声音和那个白影,并不是幻觉,车间里很多老女工,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只是大家都不愿意多提,怕惹麻烦。
1965年秋,厂里来了一个新的机修工,叫赵建国,刚20岁,是从部队退伍回来的,胆子很大。他听了振亚厂的传后,不仅不害怕,还总想探个究竟。
有一夜里,赵建国值夜班,负责看守车间的机器,他趁没人注意,偷偷溜到北墙的窗户边,想听听墙外的声音。
当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多,车间里很安静,只有几台机器在低鸣。赵建国趴在窗户上,仔细听着,果然,没过多久,就听到墙外传来模糊的哭声,还有铁链子拖地的“哗啦”声。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监狱的高墙下,有一个黑影正慢慢移动,黑影的脚上似乎戴着什么东西,走路的时候,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赵建国心里一动,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手电筒,对着黑影的方向照了过去。灯光下,他看清了,那个黑影是一个男人,穿着破烂的衣服,脚上戴着镣铐,正一瘸一拐地沿着矮墙走。
男人似乎被灯光吓到了,猛地转过身,赵建国看到,男饶脸上全是血,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要凸出来一样,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我冤枉,我要出去。”
赵建国吓得手里的手电筒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转身就跑,一口气跑回了值班室,锁上门,浑身都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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