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
兖州鄄城的官署之内,一盏油灯的火苗,在微风中不安地跳跃,将曹操和荀彧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如同鬼魅。
那盘煮熟的“仙种”,已经彻底凉了,静静地躺在粗陶盘中,仿佛一堆寻常的土疙瘩。可是在曹操眼中,它们比一盘金饼,一箱珠宝,更让他心神不宁。
自那名管事走后,曹操便一直站在这幅巨大的地图前,一言不发。
他没有再喝一口水,也没有再吃一口东西。那颗被他咬了一口的土豆,还留在案几上,缺口处已经因风干而微微发黄。
屋内的空气,沉闷得像一块浸了水的铁。
夏侯惇进来过一次,见主公和荀彧对着一盘凉聊吃食发呆,还挠着头问要不要让厨房再热一热。曹操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将他赶了出去。
莽撞的元让不懂,他只看到这东西能填饱肚子,却看不到这东西背后,那足以将整个下都搅得翻地覆的恐怖力量。
“文若。”
许久之后,曹操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锈铁在摩擦。
“你来看这下。”他用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从河北的袁绍,到荆州的刘表,再到淮南的袁术,最后,重重地落在了西边,那片代表着关中和凉州的土地上。
“我们,袁本初,刘景升,下诸侯,都好比是这棋盘上的棋手。或为车,或为马,或为兵卒,都在这方寸之间,遵循着自古以来的规矩,争夺着地盘,厮杀着,以为自己能走到最后,将死对方。”
荀彧静静地听着,他知道,主公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挣脱出来,进入了一种更深邃、更令人畏惧的思考。
曹操转过身,拿起案几上那颗咬过的土豆,举到荀彧面前。灯火下,他的眼神亮得吓人,里面混杂着恐惧、兴奋,以及一种棋逢对手的战栗。
“可董卓……他不是棋手。”
“他是在棋盘之外,冷眼旁观的人。他嫌我们下得太慢,玩得太无趣。于是,他随手抛下了这些东西。”曹操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如锤,敲在荀彧的心上,“他告诉我们,旧的规矩,他不想玩了。他要拿出我们闻所未闻的棋具,定下他想要的规矩,然后……逼着我们所有棋手,都跟着他玩。”
荀彧的额角,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顺着曹操的思路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灵盖。
“主公的意思是……”
“粮食!”曹操将那颗土豆重重地按在地图上“长安”的位置,“当我们的军队还在为一口粮草的补给而煞费苦心,甚至不得不纵兵劫掠以充军需时,董卓,已经可以让他治下的百姓,人人吃饱,甚至有余粮可以低价卖给我们!”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可以轻易地养活一支我们无法想象的庞大军队,而无需担忧后勤。这意味着,他的领地将固若金汤,因为百姓不会跟着一个让他们挨饿的‘仁义之师’,去反抗一个能让他们吃饱的‘国贼’!”
“他甚至……可以把粮食当成刀!”曹操的语速越来越快,眼神中的火焰也越烧越旺,“他可以卖给A,不卖给b,让A的粮价稳定,让b的粮价飞涨。他不动一兵一卒,就能让b的治下饿桴遍地,兵士离心,不战自溃!这比下任何精兵,都要锋利,都要可怕!”
荀彧的脸色,已经变得和窗外的夜色一样苍白。
他终于明白了。
送来这袋“仙种”,不是示好,不是结盟,甚至不是示威。
这是一种……怜悯。
就像一个富家翁,看到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在为一块发霉的干饼打得头破血流,他随手丢下一锭银子,不是为了帮助谁,只是觉得他们的争斗,太过低级,太过无趣。
董卓,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曹操,告诉下所有还在棋盘里挣扎的“英雄”们:你们的战争,该结束了。要么,就来学我,要么,就等着被我用你们无法理解的方式,碾碎。
“他为何要选择主公?”荀彧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因为袁绍是个蠢货。”曹操的回答简单而直接,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袁本初接到这个东西,只会将它视作妖物,然后骂一句‘董贼何德何能’,便丢进火里。他那四世三公的虚名,不允许他承认自己不如一个国贼。”
“而我曹操,没有家世,不在乎虚名,我只在乎,什么能让我活下去,什么能让我赢!”他眼中闪过一丝自嘲,“董卓知道,全下,只有我,在看到这东西之后,不会将它烧掉,而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它种下去。他是在……找一个能看懂他棋局的对手。又或者,是找一个,有资格做他‘新规矩’下第一个追随者的‘聪明人’。”
“对手”与“追随者”,一词之差,却是壤之别。
曹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胸中的那股激荡,终于平复了些许。他重新走回地图前,但这一次,他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不再是迷茫,不再是恐惧,而是狼一般的决绝与冷静。
“文若,传我三道密令。”
荀彧立刻躬身:“彧,洗耳恭听。”
“其一,农事司,由你亲自督管,预算不设上限!我要你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整个兖州,都种满这种‘仙种’!此事,为我军头等大事,高于一切军务!”
“其二,立刻从军中挑选最精明、最不起眼的斥候,组成一支独立的队伍,名为‘摸金校尉’。不,这个名字太扎眼了……就疆苍鼠’吧。”曹操的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渗透关中,给我盯死那个‘四海通’商号!我要知道他们的每一车粮食卖给了谁,每一艘船运往了何方,每一个管事,过什么话,见过什么人!”
“其三,”曹操的声音顿了顿,他看着地图上那片广袤的中原大地,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挣扎,但很快被坚定所取代,“暂缓南下征讨袁术的计划。全军转入守势,对内,清剿黄巾余孽,安抚流民,积蓄力量。对外,收敛锋芒,绝不与袁绍发生冲突。在我们的地里,没有长出足够的粮食之前,兖州,要变成一个最不起眼的,最让人忽视的地方。”
荀彧心头巨震。
这三道命令,尤其是第三道,几乎是颠覆了他们之前所有的战略规划。这意味着,曹操要暂时放弃争霸下的雄心,像一头受赡野兽,潜伏回自己的洞穴,默默地舔舐伤口,积蓄力量。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一袋土豆,和一个远在长安,他们甚至从未真正了解过的男人。
“主公,如此一来,我等岂不是……”荀彧欲言又止。
“岂不是示弱于下,让袁绍之流看轻?”曹操替他完了后半句,他惨然一笑,“文若,面子,是给棋盘里的棋手争的。当有人要掀桌子的时候,活下去,比什么面子都重要。”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一股夹杂着冰冷雪气的寒风,瞬间灌了进来,让油灯的火苗剧烈地摇晃,几乎熄灭。
“我们看不见的战争,已经开始了。”曹“操望着沉沉的夜幕,喃喃自语,“而我们,必须学会他的玩法,然后,找到赢他的方法。”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急匆匆地从门外跑了进来,他满头大汗,神色惊惶,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事情。
“主公!急报!”
“讲。”曹操的心,猛地一沉。
那亲卫喘着粗气,声音都在发抖:“我们……我们派去查探‘四海通’商路的斥候回来了……他,他在泰山郡附近,发现了一个‘四海通’的秘密货栈。那里守卫森严,他不敢靠近,只能远远观察。”
“他看到了什么?”荀彧急切地追问。
斥候咽了口唾沫,脸上的恐惧无法掩饰:“他看到……看到商队卸下的,不只是粮食。还有很多……很多用黑布包裹的,长条形的箱子。”
“箱子里是什么?”曹操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不知道……”斥候的声音带着哭腔,“但是……到了晚上,那货栈后面的山谷里,会传出声音……就像是……就像是春打的旱雷,一声接着一声,又密又急,能响上一整夜!那声音,太吓人了!”
“旱雷……”
曹操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了针尖大。
他猛地想起了西凉战场上的传闻,想起了吕布赖以大破马腾联军的“仙兵”,想起了那些关于“火光”和“巨响”的描述。
粮食……武器……
一条冰冷的、完整的线,在他脑中轰然连接。
那个男人,一只手,拿着能让人生存下去的粮食,另一只手,却握着能瞬间将人毁灭的雷霆。
他不是在掀桌子。
他是要将整个地,都当成他的棋盘。
曹操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笔直地窜上后脑,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了。
喜欢三国:我董卓,被逼当天命大反派请大家收藏:(m.132xs.com)三国:我董卓,被逼当天命大反派132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