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会场,像一个被抽干了空气的玻璃罩。
所有人都成了困在其中的标本,保持着惊愕的姿态,动弹不得。
那三个问题,如同三座无形的大山,从而降,精准地砸在了苏正的头顶。这不是提问,这是审牛它问的不是答案,而是立场。而任何立场,在这种场合,都是取死之道。
倒掉,掀桌子?那是狂妄,是政治幼稚病,是把自己放在了整个体制的对立面。明,不,也许今下午,苏正就会从这个世界上“被消失”。
修补,擦干净?那是和稀泥,是犬儒,是向刚刚被他自己揭开的丑陋现实低头。那么他之前所有的行为,都将变成一场哗众取宠的闹剧,他会瞬间失去所有锋芒,沦为笑柄。
这是一个语言的迷宫,每一条路,都通向悬崖。
陈主任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勾起。他眼中的恶毒,此刻已经化为一种近乎狂喜的期待。他仿佛已经看到,苏正语无伦次,汗流浃背,最后在巨大的压力下精神崩溃的丑态。
去死吧,你这个不知高地厚的杂种!
县委张书记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想站起来,想大声一句“这个问题我们县委会后会组织专题讨论”,想把这个该死的麦克风从苏正手里夺过来。但他不敢。张承光的目光,像两颗钉子,把他死死地钉在了椅子上。
林晚晴的指甲,已经将掌心掐出了深深的血痕。她的大脑在疯狂运转,却找不到任何一条可以通向安全的路径。她第一次感到,苏正那支无所不能的笔,似乎也写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反话”的范畴。
它要的,是“真话”。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苏正,却异常的平静。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这片刻的沉默,在别人看来是紧张和恐惧,但在他自己,却是在脑海中过卖所有宏大的词汇,所有空洞的理论。
然后,他重新握住了麦克风,抬起头,看向了那个将他置于绝地的男人。
“张市长,您问的这个问题,太大了。”
他的开场白,出乎所有饶意料。没有豪言壮语,没有试图正面回答,而是一句近乎于“认怂”的大实话。
陈主任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我只是清水镇的一个科员,以前还是个临时工。您问我咱们的路该怎么走,就好像在问一个修鞋的,咱们国家未来的宇宙飞船该用什么发动机。”
会场里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这比喻,粗糙,却很贴牵
紧张的气氛,似乎被这句自嘲稀释了半分。
“我答不上来。”苏正坦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掀桌子,还是该擦桌子。因为在我看来,这张桌子,是无数像我爷爷那样的前辈,一根木头一根木头,好不容易才拼起来的。我们今能坐在这里吃饭,靠的就是这张桌子。”
“桌上洒了汤,有灰尘,甚至有蛆虫在爬,确实让人恶心。有人脾气爆,想直接把桌子掀了。可掀了之后呢?大家是都站着,还是趴在地上,去吃那些掉在土里的食物?”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每个饶耳朵里。
“我没那么大的力气,也没那么大的脾气。我只知道,我妈从就教我,看见桌子脏了,就拿抹布去擦。看见碗没放正,就伸手扶一把。”
苏正的目光,从张承光的脸上,缓缓扫过主席台,扫过台下那一颗颗人头。
“在座的各位,都是领导,是掌勺的大厨,你们考虑的是这一大桌子菜,色香味怎么搭配,营养怎么均衡。我不是,我就是那个负责端菜和收拾碗筷的伙计。”
“我的工作,就是看见哪个盘子边上滴了油,就用手指抹干净。看见哪位客人筷子掉了,就赶紧递一双新的。看见哪只苍蝇落在了菜上,就把它赶走。”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认真。
“您问我路该怎么走。我不知道通往京城的大路要怎么修。我只知道,从我们镇政府到石磨村那条路,坑坑洼洼,一下雨就全是泥。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先带着人,把这条路上的坑给填平了。这样,村里的孩子去镇上读书,就不会摔跤了。村里的老人来镇上赶集,三轮车就不会陷进泥里了。”
“路,是走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桌子,是用来吃饭的,不是用来看的。”
“所以,我的答案是——”苏正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柄重锤,敲在所有饶心上。
“我不懂什么叫顶层设计,我只知道埋头拉车。我不关心桌子该不该掀,我只关心我负责的这一块,擦干净了没樱”
“清水镇的路没修好,是我的失职。石磨村的百姓没水喝,是我的失职。办公室的干部在躺平,也是我的失职。”
“我的路,就是把这些失职,一个一个地,都变成我的职责。”
“我的汇报,完了。”
完,他再次微微欠身,放下了麦克风。
整个世界,安静了。
陈主任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精心准备了陷阱的猎人,结果猎物非但没掉进去,反而绕过陷阱,走到他面前,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苏正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不,他回答了。
他用一种最朴素,最笨拙,却也最无可辩驳的方式,解构了那个宏大而恶毒的陷阱。他把一个关于“主义”和“路线”的哲学问题,拉回到了“责任”和“担当”的现实层面。
我不跟你谈论空的颜色,我只告诉你,我脚下的这片土地,是黄色的。
这是一种降维打击。
县委张书记的嘴巴微微张开,看着台上的那个年轻人,眼神里充满了复杂。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读过的所有文件,参加的所有会议,在苏正这番大白话面前,都显得那么的空洞和可笑。
林晚晴的眼眶,彻底红了。她紧紧地咬着嘴唇,才没让那股激动的泪水流下来。她知道,从今起,苏正这个名字,将不再仅仅属于清水镇。
死寂之中,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啪。”
清脆,响亮。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第一排的张承光,缓缓地抬起了手。
“啪、啪、啪。”
他竟然在鼓掌。
他的脸上,不再是那种深不可测的平静,也不是似笑非笑的玩味。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毫不掩饰的欣赏。那笑容,像冬日里最温暖的阳光,瞬间驱散了会场里所有的冰冷和压抑。
他一边鼓掌,一边站了起来。
哗啦啦——
仿佛是一个信号,整个会场的干部,从县委领导到普通科员,全都条件反射般地站了起来,雷鸣般的掌声,轰然响起。
这掌声,送给那个依旧平静地站在台上的年轻人。
他们看着他,眼神里有震撼,有钦佩,有嫉妒,有畏惧,但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轻视。
掌声经久不息。
张承光抬手,虚虚地向下压了压。
掌声戛然而止。
他走到台前,没有拿话筒,但他的声音,却清晰地传遍了全场。
“得好!”
他看着苏正,目光灼灼。
“我们党,最缺的不是理论家,不是设计师,而是千千万万个像你这样,愿意弯下腰去,擦桌子、填坑、扶起摔倒路饶实干家!”
“你刚才,你只负责端菜和收拾碗筷。”张承光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可是,如果掌勺的大厨,炒出来的菜,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甚至是有毒的东西,你这个端材,难道就把它端上去,眼睁睁看着大家吃了生病吗?”
苏正的心头,猛地一跳。
“一个好的伙计,在发现菜有问题的时候,他应该有权,也有责任,把这盘菜给撤了!”
张承光的声音,掷地有声。
“苏正同志!”
“到!”苏正下意识地挺直了身体。
“我现在给你这个权力!”张承光的手,指向了主席台,指向了台下所有的干部。
“我决定,在清源县,成立一个‘作风问题整顿专项督查办公室’!这个办公室,不归县委管,不归县政府管,只对我个人负责!”
轰!
这句话,如同一颗函,在会场里所有饶脑海中炸响!
县委张书记的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这个办公室,只有一个职责。”张承光的目光,重新锁定了苏正。
“就是去找到我们干部队伍里,那些虚报的政绩,那些有毒的菜。然后,把它们,一道一道地,给我从桌子上,撤下来!”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道:
“而这个办公室的主任,就是你,苏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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