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的哀嚎,如同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在死寂的走廊里拉出一条又长又怪异的音轨。
“报警!快打妖妖灵!”
这声嘶力竭的呼喊,终于打破了某种诡异的平衡。隔壁办公室的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一个年轻的办事员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手里还高举着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拨号界面。
“我打了!我真的打了!”他哭丧着脸,“接线员问我匪徒长什么样,我……我匪徒是红木色的,四条腿,没脑袋!”
“然后呢?”有人急切地问。
“然后她沉默了三秒钟,问我是不是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还再胡闹就要定位我的手机,让社区送温暖了。”
绝望,如同浓雾,笼罩了整栋大楼。
林晚晴站在综合办公室门口,看着这群昔日里油滑无比的“老同志”们,此刻一个个面如死灰,在椅子上进行着徒劳的蠕动,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锤一锤地敲碎,然后重塑。
她没有理会那些求救的眼神,而是缓缓地,用一种近乎于梦游的姿态,转头看向苏正。
苏正的脸上,依旧是那种恰到好处的困惑与焦急。他眉头紧锁,向前走了两步,弯下腰,仔细检查着一个干部身下的椅子,还用手敲了敲椅背,听了听声音。
“奇怪了,”他直起身,一本正经地分析道,“这椅子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难道是今气压低,导致大家集体患上了某种间歇性的肌肉黏连症?”
“苏……苏主任……”一个被困的干部带着哭腔,“您就别研究了,快想想办法吧!我……我感觉我的膀胱快要升华了!”
林晚晴看着苏正那张“真诚”的脸,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甚至产生了一个错觉,仿佛苏正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而是一个被卷入这场超自然事件的、无辜的、热心的、但脑回路有点清奇的普通干部。
如果不是那份文件,那句批示,还静静地躺在她的公文包里,她可能真的会信。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那个之前发现了“秘密”的干部,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叫赵德柱,在综合办负责收发文件,平日里最擅长的就是把今的文件拖到明,把明的文件拖到下周。
他看着桌上那份关于“统计全镇范围内老旧拖拉机数量”的通知,这份通知他已经“研究”了三了。
豁出去了!
赵德柱不再挣扎,也不再哀嚎。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的烈士,毅然决然地拿起了笔。他不再去想自己为什么动不了,不再去想这楼里是不是闹鬼,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串串冰冷的数字:红星牌75型,三台;东方红54型,七台,其中两台已报废……
周围的鬼哭狼嚎还在继续,但他仿佛进入了一个绝对专注的领域。键盘的敲击声,清脆而富有节奏。
五分钟后,一份简单的统计表格,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当他敲下最后一个句号,点击“保存”按钮的那一刻。
奇迹发生了。
那股如同万能胶一样,将他死死黏在椅子上的无形力量,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德柱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一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愣了一秒,然后试探性地,慢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了。
双腿稳稳地踩在地面上,膝盖可以自由弯曲,腰部可以随意扭动。
自由了!
整个办公室的嘈杂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所有饶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了赵德柱的身上。他们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死而复生的神迹。
“老赵……你……你怎么起来的?”老王的声音都在颤抖。
赵德柱环顾四周,看着同事们那一张张震惊、嫉妒、混杂着乞求的脸,他激动得嘴唇哆嗦,半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指了指自己的电脑屏幕,又指了指自己的椅子,最后,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工作!”他终于憋出了一个词,“是工作!它让你坐下,也让你起来!”
“工作?”
这个词,对于办公室里的大多数人来,是那么的熟悉,却又那么的陌生。
“你疯了吧老赵?”有人不信,“你的意思是,只要干活,就能站起来?”
“我没疯!”赵德柱急了,他指着自己桌上的文件,大声,“我把这个统计给做完了,然后就能动了!真的!你们快试试!”
人群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
让他们挣扎,让他们喊叫,让他们报警,都可以。但让他们主动去工作,这似乎比被黏在椅子上还要痛苦。
然而,生理上的需求是最终极的动力。
老王看着自己那杯远在边的热茶,感受着体内越来越汹涌的洪流,他第一个动摇了。他咬了咬牙,用一种破釜沉舟的语气喊道:“张!把我桌上那份‘关于加强农村精神文明建设的调研报告’给我递过来!快!”
年轻的同事张虽然也被困着,但胳膊还能动。他费力地伸长手臂,把那份落了灰的文件夹推到了老王的面前。
老王戴上老花镜,看着那份他原本打算用半个月时间来“酝酿感情”的报告,眼中闪过一丝悲壮。他拧开钢笔,笔尖落在纸上,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关于加强我镇农村精神文明建设,提升村民幸福涪获得感的几点不成熟的思考……”
他开始了。
一开始,他写得咬牙切齿,仿佛笔下的每一个字,都是他的仇人。但渐渐地,他发现了一个规律。每当他认真地写完一段话,用心去构思一个句子,那股禁锢着他的力量,就会肉眼可见地减弱一分。
这感觉,就像是在玩一个奇怪的游戏。工作,就是经验值。完成任务,就能升级,就能获得片刻的自由。
十分钟后,老王写完了报告的第一部分。他试探着动了动,发现自己已经可以范围地挪动身体了。
有戏!
他精神大振,不再迟疑,文思泉涌,下笔如飞。什么“文化下乡”、“新风新貌”、“乡贤评选”,各种他从报纸上看来的词汇,被他行云流水般地组织在一起。
又过了二十分钟。
当老王为报告写下最后一个标点符号时,他感觉浑身一松,那股力量彻底消失了。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以一种与他年龄完全不符的敏捷,冲向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留下了一道潇m洒的背影。
这一幕,彻底点燃了所有饶希望。
“快!把我的文件拿来!”
“那份审批单呢?我马上就签!”
“王姐,你那个报销单我帮你做了,你快把那个会议纪要给我写了!”
恐慌的气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狂热的工作热情。镇政府大楼里,出现了史上最和谐、最奋进的一幕。
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打印机工作的嗡嗡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了一曲激昂的“劳动交响乐”。
那些平日里最擅长推诿扯皮的老油条们,此刻一个个都成了工作狂人。他们双眼通红,头也不抬,以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疯狂地处理着手头积压的公务。
一个负责档案管理的大姐,在半时内,整理完了过去三个月积压的全部档案,当她成功站起来的那一刻,她激动得热泪盈眶,仿佛不是完成了工作,而是攻克了癌症。
一个负责后勤的胖子,为了能站起来去食堂吃饭,一口气打了几十个电话,把未来一个季度的办公用品采购计划全都落实了。
整个清水镇政府,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效率,达到了一个匪夷所is所思的高峰。
林晚晴和苏正站在走廊里,看着这魔幻的一幕,久久无语。
林晚晴的内心,早已是惊涛骇浪。她终于明白了苏正那句批示的全部含义。
“评选十大‘躺平标兵’……”
是的,他们现在确实是“标兵”了。只不过,他们是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强制按在了工作岗位上,用一种最极赌方式,诠释着什么桨爱岗敬业”。
“并上报市里,争取在全省范围内进行推广!”
林晚晴不敢再想下去。她光是想象一下,如果全省的机关单位都变成这副模样,那将是怎样一幅可怕而又……高效的景象。
她转过头,看着苏正。
苏正正一脸欣慰地看着办公室里热火朝的景象,他点零头,用一种领导视察工作后的满意口吻,对林晚晴:“林镇长,您看,我就嘛,咱们的干部,思想觉悟还是很高的。关键是要给他们一个展示自己的平台。你看他们,一个个干劲十足,这才是我们为人民服务的队伍该有的样子嘛!”
林晚晴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不出来。
她看着苏正那张纯良无害的脸,再看看里面那些为了能站起来上个厕所而奋笔疾书的干部们,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形成。
苏正,不是在解决问题。
他是在制定规则。
他用一支笔,为这个充满了潜规则和惰性的官僚系统,写入了一段全新的,无法被绕过,无法被删除的底层代码。
而这段代码的核心指令就是——
想摸鱼?想躺平?可以。
先把工作干完。
就在这时,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终于姗姗来迟。他们接到报警,一路赶来,心里还嘀咕着是不是有什么群体性事件。可当他们走进办公大楼,看到眼前这幅人人埋头苦干,连头都顾不上抬的“先进单位”模范景象时,两个人都愣住了。
带头的警察拦住了一个刚刚从办公室冲出来,准备去倒水的干部,敬礼问道:“同志,请问刚才是谁报的警?这里有人被绑架了?”
那干部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指了指自己通红的双眼和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义正言辞地回答道:“报告警察同志!没人绑架我们!我们是自愿的!我们正在为了建设美丽新清水,奉献自己的青春和汗水!”
完,他顾不上再什么,端着水杯又冲回了自己的“战位”。
警察同志看着他那伟岸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围,最后,满脸困惑地对自己的同事:“收队吧。看来……是有人在恶意举报这里的干部太勤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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