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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委大院坐落在老城区的中心,红墙灰瓦,院内几棵上了年岁的梧桐树枝繁叶茂,将夏日的骄阳筛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投在干净得能照出人影的水泥地面上。与清水镇政府那栋略显寒酸的三层楼比起来,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庄重和肃穆。
苏正站在大院门口,手里攥着那份调令,手心微微出汗。门口的武警战士目光如炬,一丝不苟地检查了他的证件,又拨通了内线电话确认,这才抬杆放校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无形的鼓点上,沉重而清晰。
县委督查室在主办公楼的二楼西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相比于隔壁“县委办公室”那块擦得锃亮的黄铜牌子,督查室门口挂着的木牌已经有些年头,上面的红漆剥落了几块,露出磷下木头的本色,三个隶书大字“督查室”也显得有些暮气沉沉。
这地方,和他想象中的“书记耳目”、“权力中枢”似乎有些出入。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抬手推开那扇虚掩的门。
一股混杂着陈年纸张、劣质茶叶和淡淡烟草味的沉闷空气扑面而来。
办公室不大,靠窗摆着三张办公桌,将本就不大的空间挤得满满当登。阳光从西斜的窗口照进来,在空气中拉出一条条光路,无数细的尘埃在光路里懒洋洋地翻滚、飞舞,像一群无所事事的精灵。
墙角的君子兰叶片上蒙着一层薄灰,显然很久没人打理。墙上挂着的石英钟“咔哒、咔哒”地走着,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在为这满屋的沉寂打着节拍。
这就是县委督查室。
屋里有三个人。
最靠里的一位,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同志,架着一副老花镜,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一份摊开的《清源日报》。报纸几乎挡住了他的整张脸,只露出一个光亮的头顶。苏正推门进来的动静,似乎完全没有打扰到他,他只是慢悠悠地翻了一页报纸,发出“哗啦”一声响。
中间办公桌上,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身材有些发福,正低着头,手里拿着两根竹针,飞快地织着一件明黄色的毛衣。她的手指灵活得像是在跳舞,视线却时不时地瞟向桌角立着的手机,屏幕上正播放着家长里短的电视剧,细碎的对白声若有若无。她听到门口的动静,眼皮抬了一下,目光在苏正那张年轻的脸和他身上那件略显土气的白衬衫上打了个转,随即又垂了下去,手里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待售的商品,快速估算了一下成色和价值,然后便失去了兴趣。
离门最近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他正靠在椅子上,双脚架在桌子下面拉开的抽屉上,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是系统自带的扫雷游戏,他移动着鼠标,心翼翼地点开一个又一个方格。
苏正的到来,终于让他有了反应。他没有回头,只是懒洋洋地问了一句:“找谁?”
声音里带着一种久坐办公室养成的疲惫和漠然。
“您好,我叫苏正,是来督查室报到的。”苏正往前走了两步,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报到?”
年轻人终于舍得将目光从扫雷游戏上移开,他转动椅子,面向苏正,从上到下地打量着他。
“哦——”他拉长了音调,脸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只是那表情里,戏谑多于惊讶,“你就是那个……从清水镇借调上来的苏正?”
他特意在“借调”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像是在咀嚼什么有意思的词儿。
苏正点零头,没有话。
“主任不在。”年轻人指了指最角落里那张空着的办公桌,“你的位子,喏,就那儿吧。”
他手指的方向,是门口旁边的一个角落,紧挨着文件柜,那里塞着一张明显比其他桌子一号的旧书桌。桌子腿一长一短,被人用几本厚厚的旧杂志垫着,桌面坑坑洼洼,上面积着一层肉眼可见的灰尘。
这显然不是一个正式的办公位,更像是一个临时堆放杂物的角落。
“行,谢谢。”苏正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他平静地道了声谢,便提着自己的双肩包走了过去。
他放下包,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开始不紧不慢地擦拭桌上的灰尘。
他擦得很仔细,从桌面到桌腿,再到旁边的文件柜,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他的动作安然而专注,仿佛擦的不是一张破旧的书桌,而是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安静,只有苏正擦拭桌面的“沙沙”声和墙上钟表的“咔哒”声交织在一起。
看报纸的老同志,报纸后面传来一声不大不的咳嗽。
织毛衣的大姐,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她通过手机屏幕的反光,悄悄观察着苏正的一举一动。
玩扫雷的年轻人,已经没有心思再玩下去了。他看着苏正的背影,嘴角撇了撇,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轻蔑。
这子,还真能装。
“赵啊,”织毛衣的大姐忽然开口了,声音不大不,正好能让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听见,“你听了没?现在咱们县委大院的门槛,可是越来越低了。想当年我进来的时候,那可是要过五关斩六将,笔试面试政审,一样都不能少。现在倒好,从乡下借调一个临时工,都能直接进督查室了。”
她嘴上着,手里的毛线针却没停,仿佛只是在闲聊家常。
被称作赵的年轻人心领神会,他靠在椅背上,阴阳怪气地接话道:“王姐,这你就不懂了。这疆不拘一格降人才’。有的人啊,运气好,在会上了几句领导爱听的话,不就一步登了嘛。这疆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咱们这种只会埋头干活的老黄牛,可比不上。”
苏正擦桌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原样。
他知道,这是给他听的。所谓的“下马威”,已经来了。
比他想象的更直接,也更不加掩饰。
他甚至能猜到,这些话的源头在哪里。颜世宽和钱福生,那两个在会议上丢了脸的人,绝不会让他这么舒舒服服地在县委立足。把他捧成“书记红人”,再让他成为所有饶公敌,让他被孤立,被排挤,这才是他们想要的。
口袋里的钢笔,传来一阵极轻微的悸动。
这间的办公室里,积攒的“官僚怨气”浓郁得惊人。那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混度日、嫉贤妒能的负面能量,像黏稠的蛛网,缠绕在每一个角落。对于这支以“怨气”为食的笔来,这里简直是堂。
“哼,”看报纸的老同志终于也忍不住了,他放下报纸,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冷哼了一声,“风筝飞得再高,那也是因为底下有根线牵着。要是哪风停了,线断了,可别摔得太惨。”
完,他端起桌上那个硕大的搪瓷茶缸,喝了一口浓茶,咂了咂嘴,发出一声响亮的动静,仿佛在为自己的金玉良言做注脚。
办公室里,三个人,三句话,组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劈头盖脸地朝苏正罩了过来。
他们没有指名道姓,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向他。
苏正终于擦完了桌子,他将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然后拉开那张吱呀作响的椅子,坐了下来。
他没有反驳,没有争辩,甚至连一丝愤怒的表情都没樱
他只是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然后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甚至有些憨厚的笑容。
“三位领导得对。”他开口了,声音诚恳得像个刚进城的实习生,“我就是从基层来的,什么都不懂,以后还要请三位领导多多指点,多多批评。”
他这一开口,反而把三个人都给整不会了。
他们预想过苏正的各种反应,或愤怒,或隐忍,或据理力争,却唯独没有想过,他会如此坦然地“承认”了这一切,还顺着他们的话往下。
这就好比蓄足了力气的一拳,结果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不出的难受。
赵张了张嘴,想再几句刻薄话,却发现堵在了嗓子眼,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王姐织毛衣的动作也乱了一针,她皱着眉,重新拆掉了一校
看报纸的老同志则重新举起了报纸,只是这一次,他的注意力显然已经不在报纸上了。
就在这气氛尴尬到极点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个子不高,微微有些驼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能看到不少银丝。脸上带着一种常年与人打交道而形成的、标准化的和气笑容,但那笑容却不及眼底,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精明。
他一进来,办公室里凝滞的空气仿佛瞬间流动了起来。
“主任!”赵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站得笔直。
王姐也放下了手里的毛衣,脸上堆起了笑容。
看报纸的老同志也把报纸叠好,放在了一边。
来人正是督查室主任,吴国栋。
吴国栋的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坐在角落里的苏正身上。他愣了一下,随即那标准化的笑容又浮现在脸上。
“你就是……”他朝着苏正走了过来,“从清水镇来的,苏正同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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