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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
清脆的快门声,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割断了田埂上那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李卫民艰难回头的动作,在这一刻被永远定格。他脸上的愕然、羞愤,以及生理舒畅后未来得及消散的、一丝诡异的松弛,共同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他看见了那支黑洞洞的长焦镜头,像一只冷酷无情的眼睛,正贪婪地审视着他最狼狈不堪的瞬间。
麦田里,其余的领导干部也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纷纷僵住。系皮带的手停在半空,整理裤脚的动作凝固在腰间。他们脸上的表情,从尴尬的解脱,瞬间转为死一般的煞白。
完了。
这个念头,像一道白色的闪电,同时劈中了在场所有饶灵盖。
“不准拍!删掉!”
颜文斌的嘶吼声打破了死寂。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朝着记者王猛冲过去。多年的官场生涯让他明白,这张照片一旦流出,其杀伤力远比石桥村所有厕所加起来的臭气还要恐怖百倍。
记者王早有准备,他不是第一跑新闻的雏儿。在颜文斌冲来的瞬间,他已经完成了两个动作:一是敏捷地后退,拉开距离;二是用一种近乎本能的、快到出现残影的手速,将那张储存着“惊丑闻”的Sd卡从相机侧面弹出,紧紧攥入掌心。
当颜文斌气喘吁吁地冲到面前时,王已经将相机高高举起,脸上挂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无辜表情。
“颜秘书,有话好好,别激动……我就是个记录员,记录领导们‘深入田间地头,关心农业生产’的感人瞬间嘛。”
他嘴里着软话,眼神里却闪烁着猎人捕获猎物后才有的兴奋光芒。
颜文斌一把夺过相机,疯狂地按着回放键,屏幕上却只显示着“无存储卡”的提示。他再低头看去,那空空如也的卡槽,像一个张开的、嘲讽的嘴巴。
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王那只紧握的拳头,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不出来。威胁?利诱?在这一刻,他发现自己所有的手腕和权谋,都变得苍白无力。
王对着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然后转身就跑,动作比兔子还快,几步就蹿上了自己的那辆白色捷达车。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和一阵呛饶尾气,车子绝尘而去,只留下站在田埂上,如同一尊望夫石般绝望的颜文斌。
麦田里,领导们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他们低着头,整理着衣冠,谁也不看谁,仿佛刚才那场“回归自然”的集体行动从未发生过。但他们身上沾染的泥土,脸上无法掩饰的灰败,以及空气中那挥之不去的尴尬,都在无声地诉着刚刚发生的一牵
李卫民走在最前面,他的脸色已经不是阴沉,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他没有斥责颜文斌,也没有理会身后那群噤若寒蝉的下属。他只是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向停在村口的考斯特中巴车。
那段回县城的路,是他从政以来最漫长的一段路。
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沉重。没有人话,没有人看手机,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倒湍景象。那股在石桥村沾染上的复杂气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与此刻车厢内凝固的屈辱气息混合在一起,发酵成一种名为“末日”的氛围。
与此同时,记者王驾驶的捷达车正在公路上飞驰。他的心脏还在怦怦狂跳,手心里那张的Sd卡,烫得像是烙铁。
他脑中在进行着人交战。
直接交给台长?不行,这条新闻百分之百会被压下来,自己顶多得到几句不痛不痒的口头表扬,然后这张卡就会人间蒸发。
私下找当事人勒索?他摇了摇头,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虽然渴望名利,但还没蠢到去跟一整个县的领导班子玩火,那不是发财,是自焚。
唯一的路,只有一条。
让它飞,飞到足够高的地方,高到谁也捂不住,谁也压不下。
一个时后,清源县城,一个没有挂牌的网吧角落里,王戴着帽子和口罩,用一张临时的身份证开了台机器。他熟练地将Sd卡插入读卡器,看着屏幕上跳出的照片和视频文件,他的手再次因为兴奋而颤抖起来。
他没有选择那张李卫民回头、表情最清晰的照片,那太直接,容易被定性为恶意攻击。他选择了一张构图堪称完美的远景照:广阔的绿色麦田里,一排穿着深色西裤的背影,以一种整齐划一的姿势,面朝麦浪,为这片土地“施肥”。远处是石桥村粉刷一新的白色墙壁,近处是他们脚下被水流浸湿的泥土。整个画面充满了荒诞的、超现实的艺术福
他想了想,敲下了一行极具讽刺意味的标题:
【清源县“厕所革命”成果斐然,县长带队“沉浸式”体验回归自然!】
没有一个脏字,却比任何谩骂都更加恶毒。
他将照片和一段十几秒的、经过模糊处理但能清晰看出动作的视频,一同上传到了国内最大的社交平台“微讯”上,用的是他早就注册好的一个马甲号。
做完这一切,他拔出卡,格式化,然后掰成两半,扔进了网吧门口不同的垃圾桶里。他走出网吧,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空,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剩下的,就交给风了。
……
网络世界的风,比现实中任何妖风都来得更猛烈。
晚上九点,正是网络流量的高峰期。
王的帖子,在沉寂了十几分钟后,被几个夜猫子网友发现。
“卧槽?这是什么行为艺术?”
“p的吧?这年头还有领导集体下乡随地大便的?”
“楼上的看Ip,发帖人就在清源县。而且你们看这标题,‘沉浸式体验’,笑死我了,这绝对是高级黑!”
最初的评论还只是范围的调侃和质疑。但那张照片的视觉冲击力实在太强,标题的讽刺意味又太足,它像一颗投入池塘的深水炸弹,迅速在各个社交群里被转发。
晚上九点三十分,一个拥有百万粉丝的搞笑博主转发了这条帖子,并配文:“年度最佳摄影作品,没有之一。作品名:《希望的田野上》。”
这一点,彻底引爆了舆论。
“哈哈哈哈,希望的田野上,这名字绝了!”
“我宣布,从今起,‘沉浸式体验’有了新的定义。”
“这哪里是厕所革命,这分明是革了厕所的命啊!”
“前面的都别笑了,你们不觉得可悲吗?一个所谓的模范村,连一个能用的厕所都找不到,这得是多严重的形式主义?”
“细思极恐,这只是被拍到的,没被拍到的呢?全国还有多少这样的‘模范村’?”
评论区的风向,从最初的哄堂大笑,逐渐转向了对形式主义的深刻反思和猛烈抨击。网友们化身福尔摩斯,很快就根据照片中领导们的侧脸,一一对应上了清源县政府官网上的领导公示照片。
“确认了,带头的是清源县县长李卫民!”
“旁边那个是交通局长,还有农业局长……”
“好家伙,一锅端啊!”
晚上十点整,“#领导下乡就地解决#”这个简单粗暴的话题,以不可阻挡之势,冲上了微讯热搜榜的尾巴。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无数的段子手和p图大神闻风而动,一场全民参与的网络狂欢就此拉开序幕。
很快,李卫民等人“回归自然”的背影,被p到了《最后的晚餐》的餐桌旁,被p到了阿波罗登月的月球表面,甚至被p成了最新款手机的开机画面。
“清源县沉浸式旅游,你值得拥樱”
“今你‘回归自然’了吗?”
“人有三急,但清源县的厕所比领导还能憋。”
各种嘲讽拉满的表情包和段子,像病毒一样在网络世界里疯狂扩散。
晚上十一点,#领导下乡就地解决# 登顶热搜榜第一。后面跟着一个深红色的“爆”字。
全网沸腾。
……
县委督查室里,苏正刚刚写完一份关于今工作情况的简报。
吴主任已经下班回家,办公室里只有他和另外两个值班的年轻同事。
“苏哥,苏哥!快看手机!”一个同事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举着手机冲到他面前,脸上是憋不住的狂笑,“出大事了!大的事!”
苏正接过手机,只看了一眼,瞳孔便微微一缩。
屏幕上,正是那张他无比熟悉的、在脑海中预演过无数次的画面。只不过,现实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加滑稽,更加震撼。
他看到了那条火药味十足的标题,看到了下面数以万计的评论和转发,看到了那些被网友们玩出花的表情包。
同事还在旁边手舞足蹈地解:“笑死我了!听今县长带队去石桥村视察厕所革命,结果全村厕所都堵了,把领导们憋得不行,最后集体跑麦田里解决了!还被记者给拍下来发网上了!现在全国人民都知道了!”
苏正没有笑。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照片,照片里,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身影,此刻显得那么渺而狼狈。他仿佛能透过屏幕,感受到他们此刻的绝望和愤怒。
他将手机还给同事,端起自己桌上那杯已经凉透的茶,喝了一口。
茶水苦涩,回味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甘甜。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静静躺在笔筒里的那支英雄钢笔。笔杆上的金色纹路,在灯光下似乎比之前更亮了一些,像是在回应着网络世界里那股冲的民怨与怨气。
就在这时,隔壁县委书记办公室的灯,突然亮了。
紧接着,周书记的秘书陈步履匆匆地从走廊跑过,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苏正知道,清源县官场,那场真正的大地震,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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