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周书记的震怒，他看到了报告里的“玄机”！
清晨六点半，光微亮。
县委大院里静悄悄的，只有清洁工扫地的沙沙声，和几声早起的鸟鸣。一辆黑色的帕萨特悄无声息地滑入，停在了县委办公楼前。
周浩然从车上下来，手里提着一个半旧的公文包。他有早到的习惯，喜欢在一的工作正式开始前，独自在办公室里泡一杯茶，理一理思绪。这种独处的宁静，对他来是一种必需品。
走廊里空无一人，他自己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书卷和木质家具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没有立刻开灯，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熹微晨光，走到办公桌后，习惯性地准备先烧水泡茶。
就在他弯腰去拿水壶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地上有一个东西。
一个牛皮纸档案袋，静静地躺在门缝边的地板上，像是被人从门下塞进来的。
周浩然的动作停住了。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谁会用这种方式递文件？他的办公室，除了秘书李，没人敢这么做。可李绝不会用这种近乎鬼祟的手段。
他直起身，走过去，弯腰捡起了那个档案袋。
档案袋很厚，沉甸甸的，封口用胶水粘得异常平整，上面一个字也没写。一种没来由的凝重感，顺着指尖传递过来。
他走到办公桌后，拉开椅子坐下，按下了台灯的开关。一圈柔和的黄光亮起，驱散了室内的昏暗。他拿起拆信刀，心地划开档案袋的封口，从里面抽出一叠厚厚的材料。
最上面是一份报告，标题用一种极为工整、却又透着锋芒的笔迹写着——《关于清源县环境污染问题的深度调查报告》。
看到这个标题，周浩然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他没有立刻去看报告内容，而是翻到了最后一页，寻找落款。
没有落款，也没有单位公章。
但在那片空白处，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苏正。
周浩然的心沉了一下。又是苏正。这个年轻人，每一次出现，都意味着一场风暴。
他靠在椅背上，将那叠材料摆正，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从第一页看起。
报告的开篇，辞藻华丽，引经据典，全是官方媒体和政府工作报告里那些他耳朵都听出茧子的套话。“辉煌成就”、“花园式企业”、“绿色转型典范”……每一个词都散发着浓郁的宣传味道。
周浩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有些不解，以苏正的性格，怎么会写出这种浮夸空洞的东西？这不像是调查报告，更像是给企业写的宣传软文。
他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
当他翻到第三页，看到那句“然而，与上述官方报告及企业宣传中所描绘的‘人间仙境’形成触目惊心之对比的……”时，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坐直了。
来了。
他知道，正戏开始了。
接下来，报告的笔锋陡然一转，像是从歌舞升平的宫殿，瞬间坠入了尸骸遍野的战场。
张敬德老书记那本长达十年的《民间环境观察日志》，被苏正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一条条、一件件地罗列出来。
“二零一二年，六月三日，晴。河水呈黄褐色，有刺鼻酸味……”
“二零一五年，四月一日，雨。河水呈墨绿色，水体黏稠。村民王二柱……肺部阴影……”
“二零一九年，八月十六日，晴。河水呈灰黑色……村民张虎，男，七岁……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周浩然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他看得极慢，目光扫过每一个名字，每一个日期，每一个对河水颜色和气味的描述。办公室里安静极了，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他仿佛能透过这些冰冷的文字，闻到那刺鼻的酸味，看到那黏稠的黑水，感受到村民们无声的绝望。
当他看到附件里那些用胶水整齐粘贴的照片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被染成墨黑色的河流，像大地上的一道巨大腐烂的伤口。
那被油污包裹的河岸，寸草不生。
那村民腿上成片的、令人心惊的红疹。
最后，是一张图表。两条曲线，一条是环保局公布的、永远在安全线内平稳运行的“官方数据”；另一条是从市水文站调取的、频繁跌破劣五类最低标准的“原始数据”。
红色的官方曲线和黑色的原始曲线，像两条纠缠在一起的毒蛇，以一种无比荒诞的方式，撕咬着他作为一县主官的尊严和良知。
“砰！”
周浩然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厚重的实木桌面发出一声闷响。桌上的茶杯跳了一下，温热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报告的空白处，洇开一团浅褐色的痕迹。
他的脸色铁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欺上瞒下！草菅人命！
这些词在他的脑子里炸开。他不是不知道下面有猫腻，但他没想到，这猫腻已经烂到了这种地步！烂到了拿人命去填Gdp窟窿的地步！
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翻到了报告的最后一页。他想看看，苏正对这件事，最终的建议是什么。
然后，他看到了那段用钢笔手写的、墨迹深重的批注。
“清源县的环境保护工作做得非常‘优美’，空气‘清新’，河流‘清澈’！建议让所有排污企业和相关责任人，都‘沉醉’在这‘优美’的环境中，好好‘享受’一番！”
周浩然愣住了。
他盯着这段话，看了足足有半分钟。
第一遍看，他觉得莫名其妙。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这种肉麻的反话？这不像苏正的风格，太轻浮了。
他皱着眉，又看了一遍。
这一次，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那几个被特意加上了引号的词上。
‘优美’……
‘清新’……
‘清澈’……
还有最后那句——“都‘沉醉’在这‘优美’的环境中，好好‘享受’一番！”
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从周浩然的尾椎骨升起，瞬间窜遍全身。
他猛然间明白了！
这不是反话！
这也不是简单的讽刺！
这是苏正的“手段”！
他想起了扶贫办主任赵主任的豪华别墅，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变成漏风的土坯房的。想起了赵主任是如何哭喊着“求求你们快来查我”的。
“沉醉”……“享受”……
苏正这是在告诉他，他已经写下了“判词”！
他不是在建议，他是在预告！
如果自己不作为，那么一股神秘的、无法抗拒的力量，就会按照字面意思，让孙耀明，让宏达化工的老板，让所有与此事相关的人，真真切切地去“沉醉”、去“享受”他们自己一手制造出来的“优美环境”！
这哪里是一份报告？
这是一份最后通牒！
周浩然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他终于看懂了这份报告里隐藏的真正“玄机”。苏正根本不是在请示他该怎么办，而是在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逼着他立刻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这个年轻人，已经不满足于只当他的“眼睛”和“耳朵”了。
他正在成为悬在清源县所有腐败分子头顶上的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而自己，就是那个必须亲手斩断悬丝的人！
巨大的愤怒之后，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对苏正这种近乎“妖法”手段的震惊，有对这种雷霆手段的暗中激赏，更有作为棋局掌控者，却被棋子推着走的微妙不适。
但他很快就将这种不适压了下去。
清源县需要这样一把剑！
他周浩然，也需要这样一把剑！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一把拉开了窗帘。晨光瞬间涌了进来，照亮了整个办公室。他眯着眼，望向城东工业园区的方向。几根高大的烟囱，正肆无忌惮地向着蔚蓝的空喷吐着白色的烟柱，像是在无声地嘲讽着什么。
“好一个‘优美如画’。”周浩然的嘴里，迸出几个冰冷的字。
他转过身，回到办公桌前。脸上的怒气已经完全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前的平静。
他没有去碰电话，也没有叫秘书。
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自己那支用了多年的、笔帽顶端镶着一抹红色的英雄钢笔。
他拧开笔帽，金色的笔尖在晨光下闪着森冷的光。
他将苏正的报告推到面前，目光落在苏正那段手写的批注下方。
他提起笔，笔尖悬停在纸上，一股属于县委书记的威势，随着他手腕的下沉，即将落在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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