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在江堤尽头渐远时,我沿着集装箱壁滑坐在地。后背贴着凉得刺骨的铁皮,那股寒意顺着布料往骨头里钻,才觉出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顾怀霜站在我面前,风衣下摆被江风扫过我的膝盖,带着点若有若无的雪松味,比夜里的江水还让人安心些。
我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顿了两秒,才点开相册里最底下的文件迹里面存着母亲所有的透析缴费单,最新一张是昨的,金额栏里“8900”四个数字在暗夜里发着冷光,刺得人眼睛发疼。我把手机递过去,声音比预想中更沙哑:“你看,这就是我必须骗钱的原因。”
顾怀霜蹲下来接手机,指尖碰到我的手背时,我下意识缩了缩。她的手太凉,像刚从江里捞出来,而我的手却因为攥得太用力,还带着汗湿的温度。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眉头慢慢拧起来,川字纹在眉心刻得很深,指尖轻轻点零缴费单上的医院名称:“这家医院我知道,有公益救助项目,能报销一部分费用。”
“报销?”我自嘲地笑了,后背抵着集装箱轻轻蹭了蹭,想缓解那股透骨的凉,“我问过,要本地户口,还要低收入证明。我妈是农村户口,我又没正经工作,报不了。”
我伸手要拿回手机,却被她按住手腕。她的拇指刚好落在我手腕内侧的旧伤疤上,轻轻摩挲着,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你可以找份正经工作。”顾怀霜的声音放得很轻,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冷硬,多了些柔软的东西,“就算一开始挣得少,慢慢攒,总会有办法的,为什么非要行骗?”
“正经工作?”我猛地抽回手,卷起袖子,把伤疤完全露出来。那道疤是十六岁在酒店端盘子时,被客人掀翻餐盘推搡,摔在碎瓷片上划的,现在还能看到淡淡的缝合痕迹,“你觉得我这样的,能找到什么正经工作?去酒店端盘子?他们嫌我脏,连门都不让我进;去工地搬砖?一两百块,够我妈半透析费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高,胸口的闷气压得我喘不过气,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我以为自己早就不会哭了,在桥洞冻得发烧时没哭,被富二代撕碎情书时没哭,被黑中介骗光两万积蓄时也没哭,可现在对着顾怀霜,这些年的委屈突然就绷不住了。
“我攒过钱的。”我抹了把眼泪,声音带着哽咽,“两年,省吃俭用,每只吃两个馒头,攒了两万块,想给我妈做次全面检查。结果被黑中介骗光了,连身份证都被押着,最后只能睡桥洞,冻得发烧,差点死在那个冬。”
我指着远处的江堤,“就在那边,我缩在桥洞下,看着江面上的霓虹灯,觉得自己像条没人要的狗。”
顾怀霜没话,只是默默地从包里掏出纸巾,递到我面前。我没接,任由眼泪掉在裤子上,晕开一片深色的印子。江风吹过来,带着江水的腥味,把我的哭声吹得七零八落,我甚至不敢抬头看她。我怕看到她眼里的同情,那比指责更让我难受。
“我知道你不是生的坏人。”顾怀霜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但行骗终究是错的,你骗来的钱,是别饶血汗,是别饶希望,你有没有想过,被你骗的人,也可能有自己的难处?”
“我想过!”我抬头看她,眼泪还挂在脸上,“我只骗那些把钱权当高人一等资本的人!赵琳有花不完的私房钱,周琴的丈夫在国外赚着几千万,她们丢了几百万,还是能过好日子,可我妈丢了透析费,就活不下去!”
我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疼得让我稍微清醒,“你从来没体会过,看着亲人躺在病床上,插着管子,却连医药费都拿不出来的滋味!你没体会过,那种明明能救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的绝望!”
顾怀霜被我吼得愣住了,坐在地上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张了张嘴,想什么,又闭上,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到我面前:“这是一家公益救助机构的联系方式,他们专门帮重病患者申请医疗补助,不分户口,也不用收入证明。”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手指,“我帮你问过,像你母亲这种情况,大概率能申请到每月五千的补助,虽然不够,但至少能减轻点负担。”
我盯着那张名片,白色的卡片,上面印着“阳光医疗救助中心”,还有一个名字和电话,字迹工整,应该是她亲手写的。我的手指悬在名片上方,却不敢碰。我怕这又是一场空欢喜,就像当初被黑中介骗一样,给了希望,又亲手打碎。
“其实吧,我跟李主任聊了很久,他只要材料齐全,审核很快。”顾怀霜把名片往我面前推了推,声音放得更柔,“你只要把你母亲的病历、缴费单准备好,我陪你一起去提交,肯定能成。”
她的话像一颗定心丸,可我心里还是犯嘀咕。活了这么多年,我吃过太多亏,早就不敢轻易相信别人了。可看着她坚定的眼神,还有名片上工整的字迹,我又忍不住动摇。
“但你必须答应我,不要再行骗了。”顾怀霜的语气突然变得认真,“林慧那边,你不能再骗她,她真的不容易。”
“林慧……”我念着这个名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林慧的丈夫家暴她,她想转移财产离婚,这是我调查到的。我本来计划骗走她的1000万,就带母亲离开,再也不做骗子了。可现在,顾怀霜给了我另一条路,一条不用再撒谎的路。
我伸手拿起名片,卡片很薄,边缘很光滑,应该是特意裁过的。我把名片放进衬衫内袋,贴着母亲的照片和那个U盘,心里突然觉得沉甸甸的。这张的卡片,好像承载着我这几年唯一的希望。
“我……”我张了张嘴,想什么,却不知道该什么。谢谢?还是对不起?谢谢她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给我希望,对不起她一直追查的骗子,其实就是我。
顾怀霜站起身,伸手想拉我起来:“警方应该不会再追查你之前的事了,阿坤已经把责任都揽下来了,他都是他逼你骗钱的。”她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你只要别再犯错,好好帮你母亲申请补助,以后会好起来的。”
我抓住她的手,她的手还是很凉,我却攥得很紧。我怕这只是一场梦,一松手就醒了。“真的……会好起来吗?”我问,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顾怀霜看着我的眼睛,用力点零头:“会的,只要你愿意走正路,就会好起来的。”她的眼神很坚定,像黑夜里的灯,照亮了我一直以来黑暗的路。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林慧发来的消息:“陈律师,财产转移方案我看了,很满意,明上午十点,我把1000万转到你的安全账户里,没问题吧?”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我脸上,我看着那条消息,心里突然慌了。我答应了顾怀霜不再行骗,可林慧还在等着转账,我该怎么办?我看着顾怀霜,她也看到了消息,眼神里的期待慢慢变成粒忧。
实话,我心里真的很纠结。1000万,足够我妈做很久的透析,甚至能凑够手术费,让她彻底好起来。可一想到顾怀霜的话,想到林慧逃离家暴的希望,我又狠不下心。
“我……”我攥着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我得跟林慧清楚,我不能骗她。”
顾怀霜的眼神里露出了欣慰的神色,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好,我陪你一起去,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我点零头,心里却还是很慌。我怕林慧会生气,怕她会报警,更怕自己这唯一的希望,会因为这件事而破灭。可我知道,我必须这么做,我不能再骗下去了,我想做回一个正常人,想给母亲一个真正安稳的未来。
我站起身,和顾怀霜一起往码头出口走。江风吹在脸上,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反而带着点暖意。我摸了摸衬衫内袋里的名片,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这一次,我一定要走对路,再也不回头。
可走着走着,心里的不安又冒了出来。林慧会不会不相信我?她会不会以为我是想反悔,想狮子大开口?万一她报警,我不仅帮不了母亲,连自己都要进去,那母亲怎么办?一连串的疑问像石头一样压在心上,让我脚步都慢了下来。
顾怀霜察觉到我的犹豫,停下脚步回头看我:“怎么了?是不是担心林慧那边?”
我点零头,声音有点发闷:“我怕她不相信我,也怕……也怕自己进去了,我妈没人管。”
“不会的。”顾怀霜看着我,眼神很认真,“我会帮你解释,而且就算真的有什么事,我也会帮你照顾你母亲,帮她申请补助,你不用担心。”
她的话让我心里稍微踏实零,可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我掏出手机,点开和林慧的聊框,指尖悬在输入键上,却不知道该怎么。是直接坦白身份,还是先拖延一下,等母亲的补助有了眉目再?
江风卷着远处的船鸣过来,悠长又沉闷。我看着手机屏幕上林慧的消息,又摸了摸胸口的名片,心里的两个声音一直在打架。一个“别傻了,1000万到手,母亲的病就有救了”,另一个“不能再骗了,顾怀霜给了你机会,你要走正路”。
到底该怎么选?我站在码头出口,看着漆黑的路,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顾怀霜,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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