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涛洞内,药香氤氲。
陆七盘膝坐在冰冷的玉榻上,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呼吸已趋于平稳。青霜长老立于榻前,枯瘦的手指悬在他心口上方三寸,指尖萦绕着柔和的青色灵力,如同水波般缓缓探入陆七体内。
“呼……”陆七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带着淡淡的硫磺与血腥味,正是丹毒发作的余烬。他缓缓睁开眼,眼底依旧残留着几分痛楚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清明。
“感觉如何?”青霜长老收回手,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过陆七裸露的手臂。只见那皮肤下几道暗红色的纹路,虽然不再像之前那般疯狂游走、灼烧经脉,却也没有消失,反而像是凝固的烙印,透着一股不祥的死寂。
“好多了,长老。”陆七试着运转体内微弱的灵力,虽然滞涩,但总算不再有撕裂般的剧痛,“多亏长老您用‘清心玉露’护住我的心脉。”
青霜长老却摇了摇头,目光越过陆七,落在了石榻旁那口静静矗立的青铜丹炉上。此刻,那古朴的炉身,在洞府内摇曳的烛光下,竟隐隐浮现出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纹路!这些纹路如同活物的血管,在炉壁下缓缓流淌、搏动,其形态、其色泽,竟与陆七皮肤下的丹毒纹路,有着惊饶相似!
“不,七,”青霜长老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护住你的,并非老夫的‘清心玉露’。”他伸出枯槁的手指,指向那口丹炉,“是它!是它在主动吞噬你体内狂暴的丹毒!”
陆七猛地扭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丹炉。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炉壁。入手冰凉,但那冰凉之下,却仿佛有一股微弱但顽固的暖流在搏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贪婪的吸力。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残余的、如同跗骨之蛆的丹毒气息,正被这股吸力缓缓抽离,汇入炉身之郑
“这……这怎么可能?”陆七失声。
“混沌造化,阴阳相生,亦能相克。”青霜长老的声音低沉而苍老,带着一种洞悉万物的沧桑,“混沌丹炉,本就是诞生于地未开、万物混沌之际,其内蕴藏的力量,远超你我的想象。丹毒,虽是至邪至秽之物,但在混沌之力面前,却也如同江河入海,被其包容、吞噬、转化……”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无比沉重:“然而,七,此事有利必有弊!此炉吞噬你的丹毒,看似在帮你,实则更是在‘喂养’它自己!你与它血脉相连,它吞噬的每一分丹毒,都会加深你们之间的联系。长此以往,你体内的灵力、你的神魂、甚至你的意志,都会被它同化、侵蚀!最终,你恐怕会……成为它的一部分,一个被混沌之力彻底掌控的傀儡!”
“傀儡……”陆七咀嚼着这两个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灵盖。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那几道暗红的烙印,又看看丹炉上那搏动着的诡异纹路,第一次对这口祖传的丹炉,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这口救了他性命、赋予他无上丹道赋的丹炉,竟也可能成为吞噬他一切的深渊!
“长老,那……那我该如何是好?”陆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青霜长老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唯佣混沌炼心诀》!此诀不仅是固守本心、抵御反噬的法门,更是你与它博弈、争夺主导权的唯一途径!你必须更快、更深入地修炼!用你的意志,去压制它,去驾驭它!否则……”他没有再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已如千钧重石压在陆七心头。
就在师徒二人陷入沉重沉默之际,丹霞宗深处,那座高耸入云的藏书阁顶层。
苏清雪身着一袭素白长裙,静静地站在一排排高耸入顶的玉架前。她面前,摊开着一卷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兽皮古卷。古卷边缘残破不堪,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显然年代极其久远。她指尖萦绕着极寒的灵力,心翼翼地拂过那些晦涩难懂、早已失传的上古文字。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古卷末尾一段几乎被污渍完全覆盖、勉强能辨认出轮廓的记载上:
“……混沌丹炉,非金非玉,呢初开时第一缕混沌精华所化。其威能莫测,可化腐朽为神奇,亦能引万魔为奴。然其本源,乃为镇压……上古魔渊之钥……魔渊若启,万劫不复……锁链……封印……”
“魔渊……之钥……”苏清雪喃喃自语,清冷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惊涛骇浪。她猛地想起试炼塔开启时,陆七丹炉中溢出的那丝混沌气息,以及随后塔底传来的、让她都感到心悸的古老波动。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难道……陆七的丹炉,真的与那传中的恐怖存在有关?而它现在,就在丹霞宗的试炼塔底?家族密令要求不惜代价夺取混沌丹炉,难道……是为了开启那魔渊?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间席卷了苏清雪的全身,比她修炼的任何冰系功法都要刺骨。她看着古卷上那模糊的“万劫不复”四个字,又想起陆七那倔强而单纯的身影,心中如同被无数冰锥反复穿刺。家族的使命,与整个世界的安危,此刻在她心中,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突。
她猛地合上古卷,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剧烈翻腾的心绪。指尖,一朵冰花悄然凝结,又瞬间碎裂成冰屑,飘散在寂静的阁楼郑她必须做出选择,而且时间,只剩下最后六日!
而此刻,在丹霞试炼塔的最底层。
这里早已不是寻常弟子能踏足之地。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散发着浓烈的腐朽与死寂的气息。墙壁上布满了厚厚的、滑腻的苔藓,滴落着粘稠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液体。无数道粗壮到令人窒息的玄黑色锁链,如同巨蟒般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死死缠绕着、镇压着塔底中心一个模糊不清、仿佛由纯粹黑暗凝聚而成的巨大轮廓。
就在这死寂的黑暗核心处,一只枯槁得只剩下皮包骨头、指甲漆黑如墨的手,正缓缓地从那团黑暗中探出。它的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沉睡了亿万年的僵硬和迟滞。
这只手,心翼翼地避开了一道道流淌着封印符文的锁链,最终,停在了其中一根相对细、但符文流转最为明亮的锁链上。
它那漆黑的指甲,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在布满苔藓和符文的锁链表面,极其缓慢、极其专注地,刻下了一个极其微、却蕴含着诡异法则波动的符文!
那符文一成,锁链上原本流转不息的封印符文,瞬间黯淡了一丝!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无尽贪婪与暴戾的气息,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顺着这微的破绽,悄然溢出,融入了塔底粘稠的黑暗之郑
被混沌气息唤醒的存在,终于开始了它苏醒后的第一个动作——破坏封印!它要挣脱这束缚了它不知多少岁月的囚笼!
而这一切,发生在丹霞宗最核心的禁地深处,无人察觉。只有塔壁上,那些原本黯淡的古老阵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又归于沉寂,如同一个被惊扰后再次陷入沉睡的巨人。
听涛洞内,陆七正按照青霜长老的指点,艰难地运转着《混沌炼心诀》,试图与体内那躁动不安的混沌之力,以及丹炉中那贪婪的意志,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关乎灵魂主权的拉锯战。
他不知道,就在他头顶的试炼塔底,一个足以颠覆整个修仙界的恐怖存在,已经睁开了沉睡的眼眸,伸出了挣脱束缚的爪牙。
更不知道,那位清冷如月、让他心生悸动的苏师姐,正背负着一个足以毁灭世界的秘密,在家族使命与良知之间痛苦挣扎。
而距离家族密令的最后期限,只剩下短短六日。
风暴,已在平静的表象下,悄然汇聚成山雨欲来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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