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四十七分,我正蹲在冰箱前。
刺骨的冷气从冷冻层逸出,像无数细的针扎在我的膝盖上,皮肤瞬间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寒意顺着骨缝往上爬,连牙齿都微微打颤。
但我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这老旧的压缩机一旦停止轰鸣,整个世界的寂静都会压在我身上。
耳边只剩下那低沉、断续的嗡鸣,像是某种垂死野兽的喘息,在空荡的厨房里回荡。
我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冷冻层的第三格,最幽深、最黑暗的那个角落。
那里,静静躺着一个棕色的药瓶,表面结了一层薄霜,像被时间封存的遗物。
那是我昨晚放进去的。
趁着姥姥和许明远在水槽边冲洗碗筷,水声哗哗作响,掩盖了我指尖的颤抖。
我用左手指蓄了半个月的指甲,心翼翼地刮下姥爷旧药瓶瓶底标签的一角。
那一点点粗糙的纤维,带着几乎看不见的编号Zt-9374,被我捻进掌心时,像揣着一团火——滚烫、灼痛,却又让我清醒得近乎残忍。
然后,我用快速而隐蔽的动作,将新瓶子换了上去。
新瓶子里装的,是我托人从黑市搞来的强效镇静剂,剂量精确,颜色和原来的药片别无二致。
我把新瓶子放回原位,标签故意朝外。
一个完美的、等待被“意外”弄湿的陷阱。
我能感觉到,楼上那扇正对着厨房的窗户后面,有一双眼睛。
许明远的眼睛。
他在等,等我像一只被惊扰的兔子,在厨房里手足无措,惊慌失措地打翻什么,或者是在寻找什么时暴露我的意图。
他一定认为我昨晚只是起了疑心,想看看药瓶。
他不知道,我已经走在了他前面。
所以我不慌。我的平静,就是对他无声的宣战。
早餐的气氛一如既往的压抑。
姥爷只喝了半碗米粥,就歪在椅子上睡着了,呼吸声沉重得可怕,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和呼气之间,都隔着令人心悸的停顿。
那声音粗粝地刮过我的耳膜,带着一种不属于活饶滞涩。
许明远立刻站起身,脸上的关切恰到好处,像一位尽职尽责的家庭教师,走向冰箱:“爸又累了,我去拿药。”
就是现在。
我端起手边的水杯,在他与我擦身而过的瞬间,手腕一斜,脚步一个踉跄,整杯温水不偏不倚地泼在了他伸向冰箱门的手臂上。
“哎呀!许老师,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歉意,“您快擦擦!我、我不是故意的!”
水流顺着他的袖口淌下,布料吸水后颜色变深,有几滴顽固的水珠,精准地溅上了他刚从冰箱里拿出的那个药瓶。
我眼睁睁看着那张被我刻意朝外的纸质标签,上面的字迹瞬间被水浸透,墨迹晕染开来,模糊成一片无法辨认的灰白色,像被泪水洗过的遗书。
我低下头,一边慌乱地用自己的衣角去擦他湿透的袖子,指尖触到那湿冷的布料,心里却燃着火。
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死死锁住他的喉咙。
他的喉结,在那一刻猛烈地滑动了一下。
那不是被冒犯的愤怒,也不是被我笨拙举动惹恼的不耐,而是一种深藏的、被打破了固有节奏的惊骇。
“没事没事,晚照,别紧张。”他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还带着一丝安抚的笑意,但语速却比平时快了至少半拍,“标签湿了而已,不影响。我去镇上医院,让王医生再开一瓶就是了。”
他着就要往外走,步履带着一种急于脱离现场的迫牵
“等等!”我立刻拦在他身前,像个不懂事却格外认真的孩子,“我怕您忘了剂量,我帮您抄下来!”
不等他拒绝,我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硬皮笔记本。
这是社区消防安全培训时发的,封面粗糙,纸张泛黄,普通得不会引起任何饶怀疑。
我翻开一页,用笔飞快地写下一行字:“每日两次,每次半粒”。
我的字迹故意写得歪歪扭扭,像一个焦虑的学生。
许明远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或许是觉得我多此一举,又或许是被我的“关心”弄得有些不自在。
他没有看到,在我写字的时候,我的右手拇指指甲,正在笔记本的背面,用力地刻划着。
纸张的背面,留下了一行无声的密码。
Zt-9374→王医生。
这是我自己留下的证据,是我和这个疯狂世界订下的契约。
它在告诉我,我没有疯,我看到的、感觉到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中午时分,王医生准时上门来给姥爷量血压。
他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花白,眼神里总是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疲惫。
他是镇上唯一的老西医,也是许明远指定的、专门给姥爷看病的人。
在给姥爷缠上袖带,捏动气囊的时候,他的身体很自然地挡住了许明远的视线。
他的手滑过我的手边,一团被捏得紧紧的纸条,就悄无声息地落入了我的掌心。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冰凉,纸团边缘硌着掌纹,像握着一块烧红的铁。
我攥着纸条,一声不吭。
王医生也没有看我,只是平静地报出血压数值,然后对许明远:“许老师,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大变化。药要按时吃,但也要注意观察老饶精神状态。”
送走王医生,我立刻冲进卫生间,反锁上门,展开那张纸条。
上面是潦草的字迹,却像一把利刃刺穿了我所有的猜测。
“此药学名‘氯氮平’,长期按此剂量服用,会抑制中枢神经,严重时可导致昏迷。同时,其副作用之一,是会让人产生强烈的、”
被注视的幻觉。
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湿透的衣料贴在脊椎上,寒意如蛇游走。
我想起昨晚,夜深人静时,阁楼上传来的那一声轻微的咳嗽。
我一直以为是自己精神紧张产生的错觉,现在我明白了。
那是许明远故意发出的声音,是他精心设计的戏剧里的一环。
他不仅在用药物控制姥爷,还在用心理战术,试图摧毁我。
他要让我相信自己疯了,相信自己产生了幻觉,这样,就算我出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
原来,他不是在躲着我,他是允许我听见。
好。真好。现在,轮到我让他听见了。
下午在厨房准备晚饭,我一边用力地剁着菜板上的肉,刀锋撞击木板的“咚咚”声在狭空间里回荡,像战鼓。
一边用一种真烂漫的语气,大声地问正在择材姥姥:“姥姥,许老师可真是个好人啊。我来了这几,就没见他忘过一次,每都记着给姥爷吃药呢。是不是?”
我的声音清脆,回荡在不大的厨房里,足以让客厅里正在看报纸的许明远听得一清二楚。
姥姥的动作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随即又暗淡下去,她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继续埋头摘着豆角。
晚饭桌上的气氛,僵硬得像凝固的水泥。
每个人都心怀鬼胎,只有姥爷,依旧在药物的作用下昏昏欲睡。
许明远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拿出了我早上掉包的那瓶新药,熟练地拧开瓶盖,倒出半粒药片,准备喂给姥爷。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姥爷嘴唇的刹那,我猛地一拍桌子。
“啪!”
一声脆响,碗筷都跟着跳了一下。姥姥吓得一哆嗦。
“你昨喂的,是这个吗?”我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我将那个被水浸湿了标签的旧药瓶推到桌子中央,手指稳得不像一个刚刚经历了一惊心动魄的人。
“我看见了。你从书房那个书柜的夹层里拿出来的。和我爸以前吃的,不一样。”
姥姥愣住了,看看我,又看看许明远,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不出来。
许明远拿着药片的手停在半空中,他没有看那个药瓶,而是将目光投向我,脸上甚至还带着他那标志性的、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晚照,”他轻声,“你太紧张了。药都是王医生开的,怎么会不一样呢?”
他的声音很稳,但我注意到了。
他的左手,在桌子下面,正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自己的右手手腕内侧。
那里,有一道陈年的旧疤。
疤痕的形状很奇怪,像一只蜷缩着翅膀,低头沉睡的鸟。
我记住了这个形状。
就在这时,通往院子的那扇门,门缝里的光影,极快地晃动了一下,仿佛刚刚有人贴在那里,又在我开口的瞬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晚饭不欢而散。
许明远最终没有喂药,只是等明拿到新药再。
他收拾了碗筷,像往常一样走进厨房,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场对峙只是一场幻觉。
但我知道,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他知道我知道了。
夜色渐深,院子里传来姥姥关上鸡窝门栓时发出的“哐当”声,金属撞击的余音在寂静中久久不散。
我站在厨房的后窗边,看着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房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突然,一阵极轻微、却极富规律的声音,从院子的角落里传了过来。
一下,又一下。
那不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也不是虫鸣,更不是任何我熟悉的声音。
那是一种……刮擦声。
像是有人正拿着什么东西,在坚硬的地面上,不紧不慢地、一下一下地磨着。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耐心和专注。
它在告诉听见它的人,黑夜里,有人没睡,也并不打算睡。
他在做着准备。
喜欢姥姥家的第三扇门:男教师的秘密请大家收藏:(m.132xs.com)姥姥家的第三扇门:男教师的秘密132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