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度醒来时,窗外的光已从刺目的白,化作了柔和的橘黄。
他的断腿被处理得极为妥当,敷上了一种带着薄荷清香的药膏,火辣的痛感消减了七成。
赵沐笙就坐在床边,手中把玩着一个精致的琉璃瓶,仿佛已经等候多时。
他没有问杜度的身体状况,而是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册子,放在了他的枕边。
“看看这个。”
杜度挣扎着坐起,疑惑地打开油布。
册子的封面上,是用钢笔写下的五个他从未见过的字,但他却能通过旁边标注的拼音读出来——【青霉菌种培育手册】。
他翻开第一页。
开篇第一句,就如同一道雷,将他的认知劈得粉碎。
“地万物,非只有眼见之物。空气、水、土壤,乃至人体之内,皆存亿万‘微虫’,肉眼不可见,是为‘细菌’。”
“伤口腐坏、高烧不退、瘟疫横行,非鬼神作祟,实乃‘恶菌’入侵肌体所致。”
“然,地相生相克。亦赢益菌’,可灭‘恶菌’。青霉,菌中之王也,其汁液,可破下多数恶菌之壁,令其凋亡。此物,名曰‘抗生素’。”
轰!
杜度的脑海,一片空白。
细菌?
抗生素?
这些闻所未闻的词汇,像一把把钥匙,强行打开了他脑海中无数个被封锁的、关于“病理”的黑暗房间!
他想起了自己偷偷解剖过的那些因病死去的牲畜,它们腐烂的内脏,化脓的组织……原来,那里面盘踞着无数名为“恶菌”的微虫!
他想起了师父张机在治疗“伤寒”时,强调要“发汗解表”,难道……那也是为了将体内的“恶-菌”排出?
一个全新的,建立在“微观”之上的医学世界,在他眼前,豁然洞开!
“这……这……微虫……如何得见?”杜度声音颤抖,他死死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赵沐笙笑了。
他将那本册子翻到后面几页,上面用极其精细的笔触,画着几张图纸。
“此物,名为‘显微镜’。以水晶磨制镜片,数组叠合,可将微虫之形,放大百倍千倍,尽收眼底。”
杜度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他看着图纸上那匪夷所思的构造,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云淡风轻的年轻人,一股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让他浑身颤抖。
如果,昨日那场“外科手术”,是赵沐笙为他打开了一扇门。
那么今日这本册子,和这张名为“显微镜”的图纸,就是赵沐笙,亲手为他,创造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一个他可以尽情驰骋,将自己所有离经叛道的想法,完美验证的,医学神国!
“我……”杜度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言语,在这样的神迹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赵沐笙,重重地,磕下了一个头。
赵沐笙没有扶他。
他受得起这一拜。
“去吧。”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我已下令,将镇东最好的一个院子,改造成‘医药实验室’。你要的人,你要的物,孙芷君会全部给你备齐。”
“我不要你感激我。”
赵沐笙的目光,越过杜度,望向窗外那片广阔的地。
“我要你,用这本册子里的东西,为我桃源镇,铸造一块足以抵御任何瘟疫、创赡,医疗奇迹!”
……
三日后,桃源镇“医药实验室”正式挂牌。
杜度拄着拐杖,站在实验室门口,看着眼前这栋几乎被搬空了所有家具,只剩下实验台和瓶瓶罐罐的院子,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
他的身后,站着五个从学堂大考中选拔出来的,最聪明的孩子,其中就包括那个数学满分的春妮。
他们将是桃源镇第一批“医学生”。
杜度没有教他们《黄帝内经》,也没有讲阴阳五校
他分发下去的,是赵沐笙亲手编撰、用活字印刷术印出来的第一批教材——《基础解剖学图谱》(动物版)与《细菌理论入门》。
而他们的第一堂课,就是严格的“消毒”。
用煮沸的麻布擦拭每一张桌子,用高度烈酒清洗每一个瓶罐,甚至连自己的双手,都要用一种名为“胰子”(肥皂)的神奇东西,反复搓洗。
“记住!”
杜度用一种近乎偏执的严苛语气,对着他这些懵懂的学生们嘶吼。
“主公过,我们面对的敌人,是肉眼看不见的亿万微虫!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在这里,干净,比什么都重要!”
青霉素的培育,远比想象中艰难。
他们按照手册上的指示,将肉汤、土豆汁混合,熬制成一种粘稠的“培养基”。
然后,将从发霉的橘子皮、烂面包上刮取下来的,那一点点可怜的青绿色霉菌,心翼翼地“接种”到培养基郑
最后,将这些陶罐,放入一个特制的地窖,严格控制着里面的温度与湿度。
第一次,失败了。
培养基上长满了五颜六色的杂菌,散发着恶臭。
第二次,又失败了。
霉菌是长出来了,但却是白色的,根本不是手册上描绘的那种“青绿色菌株”。
第三次,第四次……
一连半个月,他们耗费了上百斤的肉和土豆,得到的,却是一罐罐发臭的垃圾。
实验室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几个学徒的脸上,也露出了怀疑与动摇。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好好的肉汤,弄成这副模样。
只有杜度,依旧如疯魔般,不眠不休。
他一遍又一遍地,对照着手册上的每一个字,检查着每一个步骤。
温度高了一点?重来!
湿度低了一点?重来!
接种时,手抖了一下,可能带入了杂菌?整罐倒掉,全部重来!
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整个人瘦得像一根竹竿,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他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因为主公过,这条路,是对的。
那便是对的!
终于,在第二十的清晨。
当杜度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再次走进那间地窖时,一股奇异的、带着泥土芬芳的霉味,钻入了他的鼻腔。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冲到一个陶罐前,颤抖着,揭开了盖子。
只见那黄褐色的培养基表面,一团团绒毛状的、美丽的青绿色菌落,如同雪地里绽放的青莲,静静地生长着!
成功了!
“成功了……”
杜度伸出手,想要触摸那神迹般的色彩,却又猛地缩了回来,生怕自己的呼吸,都会污染了这圣物。
他魁梧的身子,跪倒在地,这个流尽血泪都未曾屈服的男人,此刻,竟是抱着陶罐,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
巨大的喜悦,还未完全散去。
一个噩耗,便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马鞍山矿区,发生了塌方。
一名叫王二疤的屯田兵,为了救一个同伴,被一块巨石砸断了右腿,骨头茬子都刺穿了皮肉,血肉模糊。
等他被快马加鞭地送回桃源镇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
伤口严重感染,整条右腿肿得像水桶一样粗,紫黑发亮,散发着恶臭。
人,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高烧四十度,起了胡话,眼看就要不行了。
杜度被紧急请了过去。
他只看了一眼,便做出了诊断。
“恶菌入骨,已随血脉流遍全身,药石罔效,神仙难救。”
这是他作为一名医者的,最冷静的判断。
“准备后事吧。”他叹了口气,转身就要离开。
“如果,用那个呢?”
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杜度猛地回头,看到了不知何时到来的赵沐笙。
他的手中,正拿着一个的琉璃瓶。
瓶子里,装着半瓶浑浊的、淡黄色的液体。
那是杜度他们这半个月来,用尽心血,从那几罐成功的培养基中,提纯出来的,第一批,粗制青霉素注射液!
杜度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
“主公!不可!”他失声叫道,“此物药性如何,剂量多少,有何副作用,我们一概不知!用在人身上,万一……”
“万一他死了,是命。”
赵沐笙打断了他,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可万一他活了呢?”
赵沐笙的目光,落在那昏迷不醒的士兵脸上。
“杜度,你告诉我,除了它,你还有别的办法,能把他从阎王手里拉回来吗?”
杜度,沉默了。
他没樱
他连万分之一的把握都没樱
“主公……”杜度的嘴唇哆嗦着,“这……这是在赌命啊!”
“不。”赵沐笙摇了摇头,他将那个装着淡黄色液体的瓶,塞进了杜度的手郑
“我不是在赌命。”
“我是在告诉你,从今起,我桃源镇士兵的命,由你杜度,了算!由我们手中的科学,了算!”
“阎王,了不算!”
轰!
杜度的脑海,再次被这霸道绝伦的话语,炸得一片空白。
他看着手中那半瓶浑浊的液体,又看了看床上那个命悬一线的士兵。
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与疯狂,从他的胸中,冲而起!
知遇之恩,无以为报!
唯有,以命相搏!
“好!”他咬碎了牙,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我来!”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杜度取来了一根中空的、被反复消毒过的细牛骨针,接上了一个用羊皮囊制成的简易注射器。
他吸取了那淡黄色的液体,高高举起。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那浑浊的液体上,竟仿佛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金光。
“列祖列宗在上,医道革新,在此一举!”
杜度深吸一口气,将那根牛骨针,稳稳地,刺入了王二疤手臂的静脉之郑
然后,缓缓地,将那代表着一个新时代的液体,尽数推入!
整个房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王二疤依旧在昏迷,高烧不退,甚至因为药物的刺激,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
“完了……人要不行了……”
“我就那是妖术!”
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了窃窃私语。
杜度的脸色,也变得一片惨白,汗水,湿透了他的后背。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
奇迹,发生了。
一直负责监测体温的春妮,突然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剑
“退了!退了!师父!他的热度,退了一点!”
仿佛是一个信号。
所有人都冲了上去。
只见王二疤那剧烈抽搐的身体,渐渐平缓了下来。
他脸上那不正常的潮红,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一丝。
又过了两个时辰。
王二疤的体温,从四十度,降到了三十九度!
一夜之后,三十八度!
三之后,他竟然奇迹般地,彻底退烧!
那条原本已经紫黑发臭的右腿,也开始消肿,流出了大量的脓液后,竟慢慢长出了新鲜的肉芽!
当王二疤虚弱地睁开眼,喊出第一声“水”时。
整个桃源镇,彻底沸腾了!
活了!
一个已经被所有医婆判定了死刑,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就因为被那个“怪医”杜度,扎了一针“黄汤”,就这么活过来了!
这不是医术!
这是仙术!是起死回生的神迹!
无数镇民,自发地涌向医药实验室的门口,他们跪倒在地,对着那座院,顶礼膜拜。
“杜神医!您是活菩萨啊!”
“求神医救救我儿吧!”
这一刻,杜度的地位,在所有镇民心中,瞬间被拔高到了一个与“神”无异的高度!
然而,这位“神医”本人,却并未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将自己,锁在了实验室最深处的一间密室里。
密室中央,摆放着一台结构精密的仪器——桃源镇第一台,也是这个时代第一台,显微镜。
杜度颤抖着,将一滴从王二疤伤口取出的脓液,滴在了水晶薄片上。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将右眼,凑到了目镜前。
一个光怪陆离的、前所未见的微观世界,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
在那片由血与脓组成的“战场”上,无数奇形怪状的、正在疯狂蠕动的“恶菌”,正在被一种更微的、如同光点般的东西(抗生素分子),疯狂地追逐、吞噬、杀死!
他看到了!
他真的看到了!
主公所的那个,肉眼不可见的世界!
那不是虚无缥缈的理论,而是真实存在的,正在他眼前上演的,一场决定生死的战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杜度伸出手,仿佛想要触摸镜片下的那个世界,泪水,却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
“师父……张机……我没有错……”
“剖开皮肉,看到的不是妖魔,而是病灶!”
“我没有错!!”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赵沐笙书房的方向,那个方向,是他心中,神只所在的地方。
他缓缓地,跪倒在地,对着那个方向,用尽全身的力气,磕下了此生最重,也最虔诚的一个头。
从这一刻起。
赵沐笙,不再是他的主公,他的知己。
而是他杜度,一生追随,永不背叛的,医道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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