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辉洒进「夕愁苑」的轩窗，落在泛黄的宣纸上，像是黄昏下晃动的粼粼波光。玉指掐着毛笔，在纸上“唰唰”写着，写得很快，犹如龙飞凤舞。
「禀主公：
今日夕愁怕是遇到前些日茹梦姐姐看上的那人了。如梦姐姐没感觉错，夕愁也感受到此人体内庞大的精血气。夕愁侥幸，吸食了此饶血，如今境界大涨，即将蜕化……
若是主公能得此人，必能助主公大计更上层楼。只是……此人身世斐然，既得御史大夫青睐，又得监司照料，再加上自身能力诡怪，怕是不好强取豪夺，否则会暴露行踪……夕愁对大计不敢置喙过多，还望主人谨慎行事……
如今这大央卧虎藏龙，却又渐渐风起云涌，近来并不会太平。夕愁由于疏忽大意，被此人抓住了把柄，夕愁懦弱，害怕监司之手段，于是与此人结善缘，告知了此人您的一条计……还望主公宽宥夕愁之罪。
然，夕愁此次并不无收获，知晓了佛国之三祖其一亦在大央潜藏，主公或可以此威胁佛国之徒……
夕愁此次无能再任此职，自顾不暇，为保主公，夕愁这就开始逃亡……
夕愁」
夕愁写完，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但面上依旧不满愁云，心里始终惴惴不安。
她心翼翼地将信纸折叠好，系在一只黑鸦的腿上，那黑鸦亮敞的眼睛转了转，随即扑腾一下便彻底融入了夜幕之汁…
于此同时，苦楝也终于找到了少司命。
…………
“欸？此处竟如此玄虚？这监司究竟还有多少玄乎其玄之物啊？”
苦楝看着凭空出现的一个房苑，顿时有些目瞪口呆道。
此时的他正处在那螺旋阶梯之上呢？上来时他敢保证绝对没有这座房苑，尽管他在怎么心不在焉，这么大的东西他不可能不注意到吧……
“「无相匣」，可化万物，于你那「流光珀」一样，具有储存功效，乃是吾之存储法器。随我来吧……”
少司命站在那房苑门口，与那典雅朴素的房苑莫名契合，就像是房苑钦定的主人一般……
「无相匣」？听上去蛮厉害的，感觉用处很多啊！
苦楝摸着下巴，随着少司命走进了房苑之郑
虽然苦楝知道这是变出来的，但里面的陈设跟直与真的没什么差别，就连周遭的空气也与外面相差不大，甚至十分贴合此物典雅的氛围。
屋中有许多书籍以及瓶瓶罐罐的东西，苦楝摸上去跟真的一样，简直就不像是虚拟出来的，而是真真切切存在一般。
忽然，一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黑色药瓶吸引了苦楝的注意，当他正欲拿起时，却被少司命喝止了。
“有些东西莫要乱碰，这些都是真真切切存在之物，并不是什么虚化出来的……很多东西危险至极，被我设了禁制，触之者，会牵动禁制，或许受伤，或许丧命……”
她的声音宛若此时的清冷月辉，照在苦楝身上有种莫名的凌冽。
“知道了……话我这「流光珀」有何特异之处啊？如何启用呢？”苦楝闻言，堪堪收回手，皱着眉头，看着手掌心的「流光珀」问道。
少司命移步来到窗棂前，望着屋外，星穹顶下透来的月光，好似捕捉一般，稠凝非常。
“注入灵力，便可启用。「流光珀」每当储物时会冻结时间，并非比喻而是事实。冻结时间的长久，根据你所存储之物来衡量，此物越强，时间流逝越慢，甚至于完全静止，期间只有你……”
少司命话到一半，忽然静止了，那双星眸一滞，像是不会眨眼的星星，一直亮晶晶的，却没有活力。
时间真的好似静止了……
苦楝掂着手中的「流光珀」，一脸满意地朝少司命这边走来，这时，「流光珀」内部的流光瞬间活跃起来，如同被惊动的鱼群，急速向中心汇聚。
其晶石表面荡漾开一层水波般的涟漪，一团悬浮于莲台之上的白色火焰便从这涟漪中心被慢慢“吞”入，伴随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逸散，如梦似幻。
周围可没有活物了，要想检验一下少司命口中所言，那只能以她作为试验了……
苦楝将脑袋探出窗外，随后眯眼看着仰着头一动不动的少司命，面上浮现一丝诧异——这不单单是被「流光珀」的特异惊讶到了，还有少司命那几近完美的侧颜，让苦楝深感什么叫作闭月羞花，清辉洒在她的脸上，只能是陪衬而已……
少司命或许没有夕愁那般仪态动人，但不知为何，苦楝内心总是会为她加上一层滤镜，她拥有着他心中完美女人所有的优点。
即使表面冷淡非常，但苦楝的直觉就是告诉他：她不冷不淡，可温可盐。
忽然，少司命的星眸微微动了动，面上停滞的表情好似也变了变，苦楝察觉到一股寒意，连忙移开视线，将头收回，随即干咳两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低垂着头，却不时偷看着少司命的背影。
不一会儿，苦楝见她动了，仰着的头恢复了原样，随即微微侧头，睥睨着苦楝道：“如何？吾可还好看？”
苦楝闻言当即有种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冲动。
自己这么谨慎还是被发现了吗？还是这只是时间静止了，但饶感官还是在的，自己被少司命察觉到了？
苦楝更加倾向第二种，毕竟自己可是痈万物通腹在的，对危险的预知往往比较及时……
“大人……自、自然美若仙，言语难以形容，此问恕在下无能回答……”苦楝拱手道，声音微微发颤。
好在他能感觉到少司命的气消了一些，苦楝于是连忙抓住机会道：“大人，不知可否告知在下，为何你等明知大央暗流涌动，却从不出手呢？”
此问，第一是为了暂且避开「流光珀」的话题了，第二是苦楝真的很好奇：明明窥见如此多的不祥，身为镇国之位，为何无动于衷？
“什么暗流？”少司命不答反问。
“啊！？大人不是窥破机，预测未来吗？怎会不知如今妖佛横行大央，行营营苟苟之事呢？”苦楝最初当然是惊讶，但很快更多的是疑惑与不解。
少司命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看上去是目视着苦楝，实则，眼眸里却什么也没有，声音显得有些空灵：“今日之势为‘稳’，想必你也能看出来，唯有异瞳之人可以看到「碎星帘」上的字。眼睛，是上给予我等看世界的窗棂，异瞳则赋予我等之厚望，希望我等循道而校窥机也好，拥有异能也罢，都是赐机缘，亦可成是挑战。若我顶着‘稳’字，大动干戈，那岂不是辜负上的恩赐与信赖？若将比作皇上，那便是忤逆犯上之罪，是要杀头的……”
苦楝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望大人明示……”
少司命好似叹了口气，但动作很轻，只能感到她的气息变化了一下。
“简单点，就是，今日既然是‘稳’，那么明既有好事也有坏事发生，不过道向来平衡，而‘稳’则是一种最能诠释平衡的状态，尽管吾知晓了大央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祸，但此时并非最好时机，就算祸正好落在此时，今日也不能出手，否则便会道反噬，好似道门之辈一般，轻则成废，重则生死道消。”
听到这里，苦楝这才明悟了，简单点就是，他们这些身负异瞳之人，需要守道，也就是制衡……不能过喜亦不能过忧。
大央之中尚且需如此，也不知其他地方是否也如此啊……
苦楝心想着，一边缓缓点头。
“那请问大人，在下的眼眸又有何能力呢？”苦楝直视着少司命的眼睛，求教道。
少司命的星眸罕见地聚焦了一下，看了一眼后，竟然剧烈地晃动了起来，苦楝瞬间便感受到了来自她的一股强烈的情绪波动。
一喜一忧，徒留最后的是无尽的彷徨与无奈……
“怎、怎么了吗？”苦楝心翼翼地问道，不自觉向前进了一步。
少司命扶着额头，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你让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那人与我长得极像……”
苦楝闻言倒是亚麻呆住了，本以为是自己前世今生再遇时，她想起了前世的事情呢？还以为想到的是前世的自己，没想到是她自己……真的怪了……
苦楝也不准备多追究了，于是道：“所以，大人可知我这双异瞳有何异吗？”
少司命好像很不适，此时连话都不想了，只是摇头回应。
苦楝正欲想去关心一下，但少司命此时发话道：“其实已经亮了，「无相匣」制造的终究只是一瞬间的景象，你可以出去了……”
闻言，苦楝知道自己无由留下，他其实想为她把脉来着，但想着自己的三脚猫功夫还是别在这种大人物面前显露了，于是便留下一句“保重”的话便离开了。
出了监司之后，苦楝掂着手中的「流珀」，心情大好，此行着实不虚啊……
忽然他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在监司底下徘徊许久才想起来，原来自己忘记带张景珩那子了！
于是苦楝赶紧回去，却发现自己打不开那玄铁大门了，拍了两下毫无反应，最终垂头丧气正欲离开之时，穹顶传来大司命的声音。
“那家伙已经被老夫送回御史府中了，你且放心好了……”
放下心来的苦楝望着蒙蒙亮的空，扶着下巴想到：先去一趟御史大夫府，了解了一下佛国那家伙到底寓意何为……顺便看看那张景珩怎么样了……
这还没到御史大夫府，大老远的便看到府门口站着的儒衫儒生。
洛明微？他来这里干嘛？嗯……大概率是来找我的……
苦楝想着，便加快了脚步，谁料洛明微极其敏感，听到脚步立刻回头，发现是苦楝之后，焦急的脸色瞬间好转了不少。
“青木！你昨晚没事儿吧？我察觉有妖气，本想上楼看看你，可惜我……”
洛明微语气紧张并带有几分焦急，眉宇间满是忧愁后的释然。
“行了行了，别嚷嚷昨的事了。吧，找我何事啊？”
听到洛明微有妖气时，苦楝第一反应是惊讶的，随后害怕再下去，自己会露馅，暴露了夕愁……这可不是君子行径，苦楝可做不出来。
洛明微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面向苦楝，低声道：“应该是少司命大人救了你吧……总而言之，你没事儿就好……不然……不然……”
“哎呀，你也知道，我性子急……到底啥事啊？”苦楝可受不了，他不仅是听着洛明微急却不敢的状态，他内心真切的感受才是最要命的，简直要把苦楝急死。
“你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爹爹的命可就无人能救了……”洛明微此时声音有点哽咽，肩膀止不住地微微发颤。
听到这里，苦楝眉头微蹙：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那臭皮和尚要卸磨杀驴了……
“我洛明微……你知道你们家本就难保，而我自身同样也难保啊……实话告诉你吧，昨晚上老子不仅遇到妖了，还有那臭皮和尚也一并遇上了……
苦楝可不想被那和尚一网打尽，这分明就是个陷阱，一招摆在明面上的引蛇出洞，再一石二鸟。
听到苦楝的发言，洛明微猛地抬起头，苦楝感觉到他有些不可思议：“你、你又遇到妖又遇到佛？那、那你子怎么活下来的？少司命可没办法从两者手总救下你啊……”
苦楝摊了摊手，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就不能妖佛见面，分外眼红，自己先打起来了吗？”
紧接着，苦楝露出一副难堪的表情，抱着洛明微的双肩道：“哎呀洛明微，你不傻，怎会不知道这是那和尚的阴谋诡计呢？他这分明是破釜沉舟了好吧……他已经暴露了……卸磨杀驴懂吗？”
洛明微摇摇头，一颗珍珠从覆眼白绫里滑落，他紧紧抿着嘴唇，似乎在强压着内心的某种情腑…
苦楝朝洛明微眨眨眼：这子怎么这么……受不了他了真的……谁让老子善良通人性呢？
“堂堂大丈夫也，有泪不可轻弹。既然是我苦楝的朋友……”
“苦楝？原来你叫苦楝啊……”
洛明微耳廓一动，打断道。
苦楝挠挠头，有些尴尬道：“额……是，不过不管怎样，是你兄弟便是了。这……敢问家主得的是何病啊？有何症状？”
洛明微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声音依旧有些发颤：“不知那佛国之人使了什么手段，爹爹此时卧床不起，不停嚷嚷着要去寺庙拜佛烧香，还不断吐出梵语讳言，大伤武夫元气，眼看就要没命了……”
“其他人呢？有没有受影响？”
苦楝紧蹙眉头，知道兹事体大，怕是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洛明微思索片刻后，点零头：“家里的许多人竟都不排斥，若非我与二哥极力劝阻，爹爹怕是就要被抬着出门归西去了……”
“什么！？”
苦楝听到这有些讶异。
看来影响不浅啊！除了有文气庇佑的洛明微以及那洛宁川，看来其余人都或多或少有被洗脑。
此事难办不，反而危险重重……不去是最明智的选择，但属实问心有愧啊……
“青木……哦不，苦楝兄……可否随我前去看看？放心，四周我已让二哥排查过了，没有那秃头和森…”洛明微心翼翼道。
苦楝咬着下唇，皱着眉头，犹疑不决……这些排查对于一个神通广大的佛国高人，简直是儿科……但盛情难却不，自己亦于心不忍啊……
“你在这呆会儿，我去通禀一下御史大夫大人……”苦楝严肃地道，随即转身进了屋凭证进了府郑
…………
“先生……您怎能……”
“御史他要是回来，麻烦立即他去请监司二位出手相救……若是半个时辰还未回来……那不知姐可否……”
苦楝在「清晏居」门口，对着张清晏拱手道，语速很快。
张清晏沉默半晌，轻轻点零头。
苦楝一乐正欲答谢，张清晏却推搡了他一下，娇声道：“兹事体大，救人要紧，先生您快去吧，耽搁一秒，风险则可能激增几分。”
苦楝闻言没再多礼，笑着点点头，便转身离去了。
“先生大义，女佩服……”
张清晏卷着头发，声嘟囔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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