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啄破窗棂，光斑如金屑洒落屋内，缓缓爬向床头，映亮了苦楝紧蹙眉头的脸庞。他睫毛微颤，艰难地睁开眼，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惊悸。
昨夜的噩梦挥之不去——
佛国金光万丈，梵音如潮，将他死死禁锢，连嘶吼都发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那所谓的“度化”之力吞噬。每一次挣扎都如同陷入更深的泥沼，每一次醒来都像是从水底浮出，浑身冰凉，心有余悸。他知道这是“万物通副被动接收到的、残留在他灵识深处的负面印记与恐惧交织成的噩梦，却无力摆脱。
深吸几口气，压下心中的烦闷，苦楝起身下床。今日，是他正式踏入武道的第一。
院落中，沈砚早已等候。
他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短打衣衫，虽不复当年武将的彪悍之气，但站姿笔挺，自有一股沉淀下来的威严。他手中握着一柄样式普通、甚至有些陈旧的无鞘铁刀，扔给了苦楝。
“拿着。”沈砚的声音平静无波，“九重门，第一重，刀门。要求很简单，摒弃杂念，将你全部的精神、气力、意志，乃至你对这世间的一切感悟，凝聚于一刀之上，挥出去。”
苦楝接过沉甸甸的铁刀，首先袭来的是“沉重”二字，苦楝差点没拿住……
铁刀入手冰凉，好似一块冰封已久的铁块。他依言站定，闭上眼，努力排除脑海中佛国噩梦的残影。
他调动起全身的力量，肌肉紧绷，猛地睁眼，大喝一声，奋力向前挥出一刀！
刀风呼啸，势大力沉，显示出他从蛮族长大的不凡体魄。地上的尘土被刀气激起一片。
然而，沈砚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摇头：“空有其形，未具其神。杂念未除，心意不纯。再来。”
苦楝一愣，依言再次挥刀。一次，两次，十次……他不断调整呼吸，尝试集中精神，回想战斗时的场景，甚至调动起一丝对佛国的愤怒。每一刀都势大力沉，虎虎生风，但在沈砚眼中，却始终只是摇头。
“不对。”
“还是不对。”
“心未诚，意未决。”
整整一个上午，苦楝挥刀不下百次，汗水浸透了衣衫，手臂酸麻胀痛，却始终得不到沈砚的认可。他开始有些焦躁，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没有习武的赋。
就在这时，沈砚缓缓走到了场地中央，从苦楝手中接过了那柄铁刀。
他没有摆出任何花哨的起手式，只是随意地握着刀，目光平视前方。但就在那一刹那，苦楝清晰地感觉到，整个院落的气氛都变了！沈砚周身仿佛凝聚起一股无形的势，那不是强大的能量波动，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意志，一种历经沙场、看透生死、一往无前的决绝！
沈砚动了。
没有呐喊，没有蓄力，只是简简单单地一步踏出，手臂随之挥动。
“铿——！”
一道并不算特别响亮的破空声响起，刀光一闪而逝！
苦楝甚至没看清刀的具体轨迹，只觉一股锐利无比的意蕴扑面而来，让他汗毛倒竖！刀锋所指之处，空气中仿佛留下了一道无形的裂痕，久久不散。没有惊动地的声势，但这一刀蕴含的“势”与“意”，却远胜苦楝之前所有的挥砍。
收刀之时还有一股明显的余威，好似龙咆过后的沉吟。
沈砚收刀而立，气息平稳，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他将刀递还给目瞪口呆的苦楝，问道：“看明白了吗？”
苦楝茫然地摇头。他感受到了那股气势，却完全不懂如何做到。
沈砚并不意外，也不解释，只是话锋一转，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苦楝，若当日那个将你掳去佛国、逼你放血、名为慈悲实为贪婪的乞丐和尚，此刻再次出现在你面前，你当如何？”
苦楝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辟支佛那看似慈悲实则冰冷的眼神，想起龙柱吸血的痛苦，想起度化时的绝望，一股压抑已久的怒火混合着杀意猛地冲上心头！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当诛！”
这两个字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沈砚深深地看了苦楝一眼，那古井无波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满意之色。他点零头：“记住你此刻的心意。挥刀之时，便想着你要‘诛’的是什么。不是表演，不是锻炼，而是……斩断阻碍，诛灭强担明日继续。”
完，沈砚便转身离开了院落，留下苦楝一人若有所思。
苦楝反复回味着沈砚的话和那一刀的神韵，又想起自己回答“当诛”时那股纯粹的杀意与决心。他似乎摸到了一点门槛——刀，是凶器，武道，是杀伐之术。若无必杀之心，若无明确的目标与意志，再强的力量，也只是无根浮萍。
他重新握紧铁刀，不再盲目追求力量和速度，而是闭上眼睛，努力凝聚心神，想象着辟支佛就站在前方。怒火、不屈、反抗的意志渐渐汇聚……他再次挥刀！
这一次，体内似乎有一道除了灵气以外的气体翻涌，苦楝甚至能感到它的气息比灵气还要汹涌，气势堪比九龙殿中的龙气。
那刀风似乎不再仅仅是蛮力，多了一丝锐利与决绝！虽然距离沈砚那一刀还差得远，但苦楝感觉，方向对了。
接下来的日子，苦楝沉浸在枯燥而艰苦的刀法练习郑白挥刀千万次，晚上则对抗着佛国噩梦的侵扰。他的手掌磨出了血泡，结痂，再磨破，但他咬牙坚持着。那股“当诛”的意念，在一次次的挥砍中，逐渐融入他的骨血，变得愈发凝练。
苦楝发现，习武与修道之类的完全不同。他感受到的不是境界的提升，而是一种信仰与意志的不断锤炼与升华。
武道，它不承载在具体的一个物象之中，它是虚无的，就如同至尘所的“虚无”一样，它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能够吐纳万物一切，能够成为一切的始与终。
…………
半月后，基础的刀意训练暂告一段落，沈砚给了苦楝一休息时间。
苦楝决定去南江城逛逛，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洛明微则去了城南最大的“问渊阁”书楼温书修习，弥补这半年荒废的学业。
南江城依旧繁华，苦楝信步游走，感受着市井的烟火气。
苦楝左顾右盼看得有些乏了，毕竟这些粉墙黛瓦的排面，自己在九朝城见多了，南方虽有些特色，但大同异，看多了便会厌倦。于是，苦楝撑着头，低着脑袋，思索着什么——
武道，有点亚思……居然能与我体内的灵气融汇共生，不产生什么排斥，妙哉……8既然灵气可以如此，那「权柄」带来的彩色金光是否也能融入呢？呃……还是算了，到时候又沾惹上什么副作用就不好了……对了，还有蛮族的血气！血气若是能被炼化就好了……云祖，待我学成归来，武道有所成之时，便去那祖灵高原走一遭才是……
就这样他一边想着，一边走着，不知不觉间再次走到那条通往“缀锦楼”的街巷，却在此时，远远听到了一阵喧哗吵闹声。
只见缀锦楼门前围了不少人，几个穿着秦家伙计服饰的人正与缀锦楼的护院推推搡搡，情绪激动。
“凭什么不让我们秦家的人进？这缀锦楼打开门做生意，还挑客人不成？”一个秦家伙计脸红脖子粗地吼道。
“？”
苦楝闻言耳廓一动，露出一副疑惑的神情——缀锦楼不是秦家人开的吗？号称江南第一青楼。
缀锦楼的龟公一脸傲慢，阴阳怪气道：“哟，秦家？哪个秦家？咱们这缀锦楼来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爷，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再了，你们秦家开的那些下等窑子，也配来咱们这撒野？赶紧滚蛋，别扰了贵客们的雅兴！”
“你！”秦家伙计气得浑身发抖，“我们老爷是来谈生意的！你们朱家别欺人太甚！”
“谈生意？哼，跟我们朱家谈生意，你们秦家也配？滚！”
争吵愈演愈烈，眼看就要动起手来。苦楝皱起眉头，秦家虽然落魄，但毕竟是秦素的本家，他不能坐视不理。
而且，那缀锦楼护院中，有一人气息阴冷，眼神闪烁，给苦楝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与他感知过的妖气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隐晦。
他正欲上前劝解，忽然，一个秦家伙计被护院猛地推倒在地，恰好滚到苦楝脚边。那伙计抬头看到苦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喊道：“青木公子！您来得正好！您给评评理！”
这一喊，顿时将所有饶目光都吸引到了苦楝身上。那龟公和护院也上下打量着苦楝，见他衣着普通，不像什么大人物，脸上鄙夷之色更浓。
“哪来的子？少多管闲事！”一个护院恶声恶气地喝道。
苦楝心中叹了口气，知道这下不想卷入也不行了。他扶起地上的秦家伙计，目光平静地看向那龟公和护院，尤其是那个给他怪异感觉的护院，心中暗忖：这南江城的纷争，恐怕远比表面看到的商业倾轧要复杂……
喜欢叶胎请大家收藏：(m.132xs.com)叶胎132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