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穿过戈壁深处的隧道时，车厢里的光线骤然暗下。文欣靠在苏晓肩膀上的脑袋轻轻晃了晃，之前因疲惫而模糊的意识渐渐清醒，像沉在水底的石子，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托出水面。窗外的夕阳早已被隧道吞噬，只有车厢顶部的灯散发着微弱的暖光，映着同学们或睡或醒的脸庞 —— 李阳靠在椅背上打着轻鼾，手里还攥着相机；坐在斜前方的女生正低头刷着手机，屏幕光映亮了她带笑的嘴角。
一切都很平静，像无数个普通的旅行归途。可文欣的心里，却像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掀起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她抬手擦了擦眼角，指尖还残留着泪痕的湿润，梦里孟婆温和的眼神、吴明哽咽的声音，还有那碗甘苦交织的孟婆汤，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刚才。
“醒了？” 苏晓的声音轻轻传来，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刚才看你睡得很沉，还以为要到学校才会醒呢。”
文欣轻轻 “嗯” 了一声，没有立刻坐直身体。她将脸埋在苏晓的肩膀上，鼻尖萦绕着苏晓外套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这股属于现实的烟火气，却没能驱散她心底的迷茫。她想起梦里孟婆的 “每一世轮回，你都会遇到与他相关的契机”，想起现实中吴明以白袍游魂的模样出现在敦煌沙漠、嘉峪关城楼，一个尖锐的疑问突然像针一样扎进心里 ——
吴明本该在奈何桥等她的，不是吗？
千年前她拒绝孟婆汤，带着约定踏入轮回时，孟婆过，只要她不放弃，总有一会在轮回里找到他。可他没有等在轮回的节点，反而以游魂的形式，跨越千年出现在现代，守护在她身边。这到底是为什么？是他也拒绝了孟婆汤，带着记忆追寻她的轮回？还是他根本没能踏入轮回，只能以游魂的形态徘徊在零时空？
这个疑问像藤蔓般在她脑海里疯长，缠绕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想起第一次在敦煌沙漠见到吴明的场景 —— 他穿着白袍，站在沙丘顶端，身影在风沙中有些模糊，却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想起在嘉峪关城楼，他以檀王之名守护她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哀伤；想起在胡杨树林，他坦白自己是灵族守护者时，声音里的沉重。
那些曾经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都成了印证疑问的碎片。他从不提及自己为何会以游魂存在，也从不解释 “回去” 到底意味着什么，只一味地 “会守护你”。可他眼中的哀伤，却像一层薄薄的雾，始终笼罩着他，让她每次看到，都觉得心口发疼。
“怎么了？又在想事情？” 苏晓察觉到她的僵硬，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是不是还在想吴明的事情？”
文欣点点头，声音闷闷的：“我在想，吴明为什么会以游魂的形式出现在现代。按道理，他应该在轮回里等我，或者…… 已经转世了才对。” 她第一次将心底的疑惑出口，语气里满是不安。
苏晓沉默了片刻，显然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她想了想，轻声：“会不会…… 是因为他有没完成的使命？比如守护你，或者守护零时空，所以才没能进入轮回？”
这个猜测让文欣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想起吴明过，千年前灵族遭遇浩劫，他为了保护她，将她的灵魂送入轮回，自己却因重伤被束缚在零时空。难道他从那时起，就一直以游魂的形态存在？千年的时光里，他看着她一次次轮回，却无法靠近，只能在零时空的缝隙里默默守护？
这个念头让她眼眶瞬间泛红。她想象着吴明独自徘徊在零时空的场景 —— 没有白黑夜，没有四季更迭，只有无边的孤独和对她的思念。他看着她在不同的时代出生、成长、老去，却只能远远观望，直到这一世，她终于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他一定很孤独吧，” 文欣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千年的时间，一个人在零时空里等待，看着我一次次轮回，却不能靠近。”
苏晓没有话，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知道，此刻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文欣需要的不是道理，而是一个能解开所有疑问的答案。
文欣拿出手机，点开与吴明的聊界面。屏幕上还停留在之前的对话，她发的 “我会等你”，他回复的 “记住孟婆的话，甜的背后藏着苦”。她手指悬在输入框上，想打下 “你为什么会是游魂”“‘回去’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指尖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也按不下去。
她怕得到不好的答案。怕吴明他永远无法进入轮回，只能做零时空的游魂；怕 “回去” 意味着他要离开现代，回到零时空的深处，再也无法相见；更怕他，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消耗，终有一会彻底消散。
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映出她泛红的眼眶。她将手机贴在胸口，能清晰地感受到玉佩传来的温和暖意，这股暖意是吴明与她羁绊的证明，却也让她更加焦虑 —— 如果连这份羁绊都无法留住他，她还能做什么？
火车驶出隧道，窗外的色已经彻底暗下来。远处的城镇亮起零点灯火，像散落在黑夜里的星星，却照不进文欣心底的迷茫。她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逝的灯火，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与吴明相处的点点滴滴：
在敦煌沙漠，他帮她击退影盟后，指尖轻轻拂过她额头的碎发， “别怕，有我在”；在嘉峪关城楼，他以檀王之名陪她看日出，眼神里满是温柔；在张掖丹霞，他挡在她身前，警惕地观察着影媚动向；在酒泉博物馆，他看到灵族玉璧时，眼中闪过的激动与怀念……
每一个画面都带着温暖，却也都透着不易察觉的沉重。他像一道光，照亮了她跨越千年的迷茫，可这道光的背后，却藏着她看不见的阴影。她不知道这道光能亮多久，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像梦里的孟婆一样，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文欣，喝点水吧。” 苏晓递过一瓶温水，“看你一直没喝水，嘴唇都干了。”
文欣接过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心里的燥热，可眼底的迷茫却丝毫未减。她看着瓶身上的水珠，想起在奈何桥边，孟婆碗里浅黄色的汤液，想起孟婆的 “甜的背后藏着苦”。原来孟婆早就提醒过她，这份跨越千年的羁绊，注定不会只有甜蜜。
“苏晓，” 文欣轻声开口，声音里满是不确定，“你，吴明会不会…… 有一突然消失？像梦里的游魂一样，再也找不到了？”
苏晓看着她担忧的眼神，心里满是心疼。她握住文欣的手，坚定地：“不会的。吴明那么在乎你，他不会轻易消失的。而且你们有玉佩的羁绊，就算他暂时离开，你也能感应到他的存在，不是吗？”
文欣点点头，却依旧无法完全安心。她知道苏晓是在安慰她，可心底的恐惧却像潮水般涌来，让她无法忽视。她想起吴明过 “等我解决了影媚事情，就去找你”，可影媚阴谋到底有多危险？他能不能平安解决？这些问题像一个个问号，悬在她的心头，让她坐立难安。
火车继续向前行驶，离学校越来越近。车厢里的同学们渐渐清醒过来，开始收拾行李，兴奋地讨论着这次旅行的收获。李阳举着相机，向大家展示着拍的照片：“你们看这张张掖丹霞的日落，也太好看了！还有文欣在嘉峪关城楼的那张，眼神里全是故事！”
同学们纷纷围过来看，笑着调侃文欣：“文欣，你这次旅行是不是收获最大啊？不仅玩得开心，还认识了吴明这么好的朋友。”
文欣勉强笑了笑，没有话。她的收获确实很大，找到了跨越千年的羁绊，唤醒了灵族的记忆，可随之而来的，还有无尽的疑惑与担忧。这些沉重的情绪，她无法向同学们诉，只能独自藏在心底。
苏晓看出了她的不适，赶紧打圆场：“文欣有点晕车，不太舒服，咱们别打扰她了。快收拾好行李，马上就要到学校了。”
同学们闻言，纷纷散开，不再调侃她。文欣感激地看了苏晓一眼，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脑海里依旧反复回放着吴明的身影，反复思考着那些未解的疑问，眼泪不知不觉间再次滑落，滴在衣服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她想起在胡杨树林，吴明抱着她 “千年的等待，终于没有白费”；想起在酒泉客栈，他 “会尽快解决影媚事情，不会让你等太久”；想起在车站，他目送火车离开时，眼神里的不舍。这些话语和眼神，都让她觉得吴明不会轻易消失，可心底的恐惧却始终无法驱散。
“吴明，你到底在哪里？” 文欣在心里默默呼唤，“你的‘回去’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遇到了危险？我该怎么才能帮你？”
没有回应，只有玉佩传来的温和暖意，像在轻轻安抚她的情绪。她知道，现在的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等吴明主动来找她，等他解开所有的疑问。可等待的过程，却像凌迟一样，让她备受煎熬。
晚上九点左右，火车终于抵达学校所在的城剩同学们拎着行李，兴奋地讨论着要先回宿舍还是去吃夜宵。文欣跟着苏晓一起下车，站在车站广场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满是茫然。
“要不要给吴明发个消息，问他有没有安全到达？” 苏晓轻声建议。
文欣摇摇头，拿出手机，看着与吴明的聊界面，轻声：“不用了，他要是安全到达，会主动告诉我的。” 她怕自己的消息会打扰到吴明，更怕得到不好的回复。
两人打车回学校，出租车行驶在熟悉的街道上，路边的路灯、商店的招牌，都是文欣熟悉的景象。可她却觉得自己像个陌生人，与这个熟悉的世界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 她知道了自己是灵族公主，知道了吴明是跨越千年的游魂，知道了零时空的存在，这些秘密让她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坦然地过着普通学生的生活。
回到宿舍楼下，苏晓看着文欣依旧低落的模样，轻声：“别想太多了，先回宿舍好好休息一晚，不定明醒来，吴明就给你发消息了。”
文欣点点头，向苏晓道别后，独自走进宿舍楼。楼道里很安静，只有零星几个晚归的同学。她走到宿舍门口，掏出钥匙开门，推开门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 是她离开前留在宿舍的书本香味，可这股气息却没能让她感到安心。
她将行李放在墙角，没有立刻收拾，而是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夜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她的脸上，让她稍微清醒了些。她抬头望向空，月亮被云层遮住，只有几颗星星在闪烁，像吴明眼中的哀伤，遥远而模糊。
她拿出手机，再次点开与吴明的聊界面，终于鼓起勇气，打下一行字：“吴明，你安全到达了吗？我有点担心你。” 犹豫了片刻，她又加上一句：“如果你方便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以游魂的形式存在？‘回去’到底是什么意思？”
点击发送的瞬间，她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既期待又恐惧。她握着手机，紧紧盯着屏幕，等待着吴明的回复。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时间一点点过去，手机屏幕始终没有亮起。
文欣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她将手机扔在床上，走到窗边，任由晚风吹拂着她的头发。眼泪再次滑落，滴在窗台上，碎成细的水珠。她不知道吴明为什么不回复，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更不知道未来会遇到什么。
她想起梦里孟婆的 “只要你不放弃，总有一会在轮回里找到他”，想起吴明的 “会一直守护你”。这些话语像微弱的光，支撑着她不放弃希望。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吴明，我会等你，无论等多久，我都会等你。我相信你不会骗我，相信我们的约定一定会实现。”
窗外的风依旧在吹，云层渐渐散去，月亮露出了一角，淡淡的月光洒在文欣的身上，像一层温柔的纱。她知道，现在的她只能等，等吴明主动出现，等所有的疑问都得到解答。她会带着这份迷茫与希望，继续走下去，直到找到吴明，直到解开所有的秘密，直到与他一起，面对未来的所有挑战。
她转身走到床边，拿起手机，屏幕依旧没有亮起。她将手机放在枕头边，躺下来，闭上眼睛。胸口的玉佩传来温和的暖意，像吴明的手，轻轻安抚着她的情绪。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明醒来，能看到吴明的回复，希望所有的迷茫都能烟消云散。
夜渐渐深了，宿舍里很安静，只有文欣平稳的呼吸声。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脸上，映着她眼角未干的泪痕。她不知道，此刻的吴明，正站在宿舍楼下的不远处，看着她房间的窗户，眼神里满是哀伤与不舍。他手里握着一块与文欣相似的玉佩，却迟迟没有上前 —— 他知道文欣的疑惑，却无法立刻给出答案，只能在远处默默守护，等待合适的时机，将所有的真相都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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