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红梅和孙晴熟门熟路地挤在陆云瑶身边，像是回自己家一样自在。周红梅嗓门大，话像炒豆子：“瑶瑶，我可跟你，到时候别瞎使劲，得像吹热粥那样，呼呼——慢慢地喘！”她边边鼓起腮帮子夸张地演示，逗得陆云瑶抿嘴直乐。
孙晴性子柔，顺手拿起茶几上的靠垫塞到陆云瑶后腰：“这样舒服点不？疼的时候可以扶着床头，这样蹲一蹲，能缓不少。”她站起身，略笨拙地模仿了几个姿势，周红梅赶紧扶了她一把：“哎哟我的祖宗，你可心点老腰！”
着周红梅又从带来的布兜里掏出个铝饭盒：“一早蒸的红糖发糕，还热乎着，你多吃两块，到时候才有力气！”
陆云瑶接过来，嗅到甜滋滋的香气，心里也跟着发暖。她们的话直白得像巷口晒着的被单，有一股太阳底下最坦荡的亲昵，听得她耳根发热，却又舍不得漏掉一个字。
她们略坐了坐便嚷嚷着要回去做饭。孙晴踢踏着有点开胶的塑料拖鞋走到门口，又转身扒着门框叮嘱：“红糖发糕趁热吃啊！晚上要是饿，叫我一声，我那儿还有鸡蛋挂面！”
周红梅也回头喊：“有事就喊！别不好意思！咱们这左邻右舍的，谁家锅碗瓢盆响都听得见！”
送走了客人，院重新安静下来。春日午后的阳光把院子晒得懒洋洋的，拉出长长的光斑，砖缝里钻出几根野草，也跟着打盹。
陆云瑶被晒得浑身酥软，懒洋洋地倚在窗下的躺椅里，像一只餍足的猫。她轻轻抚摸着自己圆隆如瓜的腹部，感受着里面生命有力的胎动，眼皮渐渐沉了下去。
顾辰翊悄步走近，动作轻得没有一丝声响。他取来一床软薄的春毯，仔细地替她盖好，边角都掖得妥帖。
又见她颊边一缕碎发被微风撩动，拂过鼻尖，便伸出指尖，极轻柔地将那缕发丝拨至她耳后，指腹无意间擦过她的脸颊，留恋着那片温润。
他自己搬来一只矮凳，就紧挨着她的躺椅坐下，手里拿着一本翻开的军事理论书，却许久不曾翻动一页。
目光时不时地从书页上抬起，落在她宁静的睡脸上，落在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肚子上，那眼神深处，是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与专注的守护，仿佛这便是他整个世界的中心。
恍惚间，陆云瑶陷在暖洋洋的睡意里，思绪却轻盈地飘了起来，飘回了那段温暖而明媚的时光——从春意初绽到夏蝉初鸣，那是她孕期中最舒适、最被蜜糖包裹的日子。
初春时节，院子里的老乌桕树刚刚抽吐出嫩绿的新芽，阳光和煦而不灼人，风里带着万物苏醒的潮润气息。
她开始微微显怀，衣衫下逐渐勾勒出一道柔和的圆弧，尚且轻盈，行动自如，眉目间却比往日多了一抹即将为人母的温润光泽，显得愈发宁静。
顾辰翊总是格外留意她的步履，每逢下雨过后，院中青石板路湿滑，他总会提前一步，无比自然地伸出手，稳稳扶住她的肘弯，沉默却坚定。
到了四五月间，春深似海，院中的茉莉、栀子挨挤挤地冒出花苞，草木葱茏。气晴好的午后，他常常会在院中那棵华盖亭亭的老乌桕树下放一把藤椅，仔细垫上软厚的棉垫，让她坐在那里晒太阳补钙。
自己则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处理一些不必带至办公室的文件。春风拂过，带着淡淡的花香和新叶的清新气息，偶尔会有几片乌桕树的嫩叶或不知名的花瓣打着旋儿，悄悄落在她的发梢、他的肩头、甚至他摊开的文件页上。
他偶尔从沉思中抬头，看见她安然地沐浴在碎金般的阳光里，一手无意识地轻抚着腹，嘴角噙着一抹温柔得不可思议的笑意，便会不自觉地放缓了呼吸，柔和了目光。
那时胎动初现，像是一条鱼在深水里轻轻吐着泡泡，又像是蝴蝶在茧中怯生生地振翅。她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时，忍不住轻呼出声，带着惊奇的笑意。
正在审阅文件的顾辰翊立刻抬起头，眉心微蹙，神情瞬间紧张起来。待她反应过来，拉着他的手急切地按在自己肚皮上，让他感受那微弱而奇妙的悸动时，他先是怔住，全身的肌肉似乎都凝固了，随后，素来沉稳冷峻的脸上竟流露出一种近乎懵懂的惊奇与心翼翼。
他的手掌宽厚温热，因常年持枪训练带着一层薄茧，此刻却久久不敢移动分毫，屏息凝神，仿佛在对待世间最珍贵脆弱的琉璃宝贝，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入夏前后，胎动越发明显有力，常常是在晚饭之后，尚未黑透，西铺满绚烂绮丽的晚霞，流金溢彩。
顾辰翊便会陪她在家属院里徐徐散步。初夏的风温热，拂过路边茂密的相思树丛，发出沙沙的清响，如同情饶絮语。
他总会放慢脚步，稳稳伴在她身侧，一只手臂始终微微环在她腰后，虚虚地护着，是一个沉默而可靠的守护姿态。
有时他们踱到那棵高大的乌桕树下，陆云瑶会停下脚步，微微倚着粗粝的树干稍作歇息。顾辰翊便也站定，如沉默沉稳的山伫立一旁。
最初的好奇与生涩过后，他渐渐学会了主动靠近。他会伸出手，掌心温厚干燥，动作却极轻极柔地覆上那高高隆起的、柔软的圆弧。每当这时，他总会不自觉屏住呼吸，凝神感受。
有时，腹中的家伙似感知到了父亲的触摸，会忽然调皮地动一下，鼓起一个包，轻轻顶一下他的掌心。
每当这时，顾辰翊总会蓦地抬眼看向陆云瑶，沉静的黑眸里霎时绽出惊喜的光彩，亮得惊人，像个突然获赠了无价之宝的少年郎。他依旧话不多，可紧抿的唇角却再抑制不住地扬起一道柔软弧度，眼底的笑意漫上来，将他冷硬的轮廓都染得温柔。
“他认得你了。”陆云瑶会笑着，牵过他宽大的手掌，更紧地贴住自己肚皮，让他感受那奇妙而鲜活的生命律动。他便会低低应一声“嗯”，声线里压着不易察觉的颤动与沙哑。
他的掌心也随之变得愈发温柔，极轻极缓地来回抚摸，仿佛正与那未谋面的生命进行着一场无声而亲昵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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