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还未大亮，西城的神鹰卫驻防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头儿！东边！东边来了一大群人！”
“什么人？反贼吗？”
“不……是送葬的！”
当值的百户官揉着惺忪的睡眼，骂骂咧咧地爬上望楼，只看了一眼，瞬间酒就醒了。
只见长街的尽头，一支庞大到堪称诡异的送葬队伍，正浩浩荡荡地开赴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不是什么道士高僧，而是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
他们手里没拿哭丧棒，而是拿着破碗，一边走一边敲，敲得叮当乱响，嘴里还唱着自编的、不成调的挽歌，那歌词听不清，但那股子发自肺腑的悲怆……和对午饭的期待，却是实实在在的。
乞丐后面，跟着一群耍猴的、卖艺的、胸口碎大石的……各路江湖底层人士，将平日里谋生的家伙事儿都拿了出来。
猴子穿着孝服，杂耍的在空中翻着跟头，那胸口碎大石的壮汉，更是将石板换成了一块写着“沉痛悼念”的木牌，一锤子下去，木屑纷飞，气势十足。
队伍的中央，是一口薄皮棺材，由四个一看就是街头混混的泼皮抬着，走得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要散架。
一个穿着麻衣孝服的太监，正趴在棺材上，哭得撕心裂肺，惊动地。
“张三啊！我的好兄弟！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你死得好惨啊！你好的一起伺候太子殿下，将来吃香的喝辣的，你个没信用的东西啊！”
春子的哭声，中气十足，演技精湛，感情层层递进，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周围的神鹰卫都看傻了。
这他妈是送葬？这分明是丐帮开年会，顺便搞了个团建吧！
百户官的脸都绿了，他一眼就看出了门道。这群人，摆明了就是来找茬的。
打，不能打，这么多“平民百姓”，真动了手，明御史的弹劾奏章能把他家房顶都掀了。拦，怎么拦？人家手续齐全，理由正当——送一个无家可归的穷苦兄弟，去官家义庄“安息园”入土为安。
这是大周朝的善政，谁拦谁就是跟朝廷作对，跟皇帝的“仁政”作对。
“头儿，怎么办？他们过来了！”
“还能怎么办！检查文书！给我仔仔细细地查！”百户官咬牙切齿地道。
春子哭着被搀扶过来，从怀里掏出一沓盖着官府大印的文书，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塞到百户官手里。
“官爷，行行好，让我们过去吧！我这兄弟，生前没过过一好日子，不能让他死后还当个孤魂野鬼啊！太子殿下听闻此事，都心生不忍，特意赏了银子，让我们务必办得风光体面……”
“太子殿下”四个字，像一根针，狠狠扎了一下百户官的耳朵。
他眼角抽搐着翻开文书，死亡证明、安葬许可、义庄地契……一应俱全，挑不出半点毛病。
“开棺！验尸！”百户官做了最后的挣扎。
“官爷，不可啊！”春子一听，哭得更凶了，“我这兄弟死于恶疾，浑身流脓，怕是会过了病气给官爷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些贱民，担待不起啊！”
百户官的脸一僵。
他犹豫地看了一眼那口薄皮棺材，缝隙里似乎正隐隐渗出某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周围的几个手下，已经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连连后退。
百户官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妈的，一群疯子！
“放……放行！”他捏着鼻子，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谢官爷！官爷真是活菩萨！祝官爷长命百岁，步步高升！”春子一抹眼泪，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变脸之快，让百户官叹为观止。
庞大而混乱的队伍，就这么大摇大摆地通过了封锁线。
在那口摇摇欲坠的棺材里，黑暗，狭窄，还混合着尸体腐败和某种草药的怪异气味。
陈皮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陆……陆哥……我……我们这是何苦啊……”他带着哭腔，声音抖得像筛糠，“这味儿也太冲了！我感觉我的鼻子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
他旁边，躺着那具真正的流民尸体，而在尸体的另一边，是陆羽和周念。三个人加一具尸体，把这口廉价棺材塞得满满当当。
周念一言不发，像一尊石佛，只是眉头微微皱着，显然也对这环境不太适应。
只有陆羽，仿佛置身于自家的书房，神态自若。
“习惯就好。”陆羽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异常平静，
“你把它当成一具高级的、能移动的勘验箱。我们现在不是在棺材里，我们是在执行一项高赌、隐秘的潜入任务。这是‘专业团队’的试炼。”
陈皮快哭了：“我能不能申请退出这个试炼……”
“不能。”陆羽言简意赅，“心静自然凉，鼻子堵了自然香。你把它想象成熏香，有助于凝神静气。”
陈 ne感觉自己的人生观正在被重塑。把尸臭当熏香？陆哥的境界，果然不是我等凡人所能企及的。
就在这时，棺材猛地一震，然后是一个沉闷的落地声。
外面传来春子那充满仪式感的声音：“时辰已到，入土为安！”
紧接着，一铲又一铲的泥土，开始拍打在棺材板上，发出“砰、砰”的声响。
光线，彻底消失了。
陈皮浑身一个激灵，最后一点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娘啊！真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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